王国厚站在一旁,如芒在背,不停地用袖子擦拭着额头渗出的冷汗,眼神却死死盯着大堂门口。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终于,一阵略显凌乱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师爷带着几名衙役快步走进大堂,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惶恐道:“禀侯爷!恕小的无能!我等奉命前往凝翠轩及老鸨张氏住处,里外搜寻,均……均未找到张氏其人!”
刘庆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电射向跪在地上的师爷,注意到他眼神飘忽,不敢与自己对视。随即,刘庆竟放声大笑起来,讽刺中带着怒意:
“好!好得很呐!王国厚!你这顺天府尹当真是驭下有方!这欺上瞒下、毁证灭迹的功夫,真是教得炉火纯青!人不在?一个刚被你重责三十大板、行动尚且不便的妇人,能跑到哪里去?王府尹,你是不是觉得本侯平日里在朝堂上还算讲理,你就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糊弄于我了?!”
王国厚被这笑声和质问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侯爷明鉴!下官不敢!下官万万不敢啊!”
他猛地转向丁师爷,声色俱厉地呵斥:“混账东西!你是怎么办事的!一个大活人都找不到?就不知道多问问左邻右舍,她可能去了何处?!”
丁师爷把头埋得更低,颤声回道:“侯爷,府尹大人,小的……小的都问过了。听闻那张氏挨了板子,又怕……又怕大人再追究她诬告之罪,心中恐惧,可能……可能是吓得躲起来或者逃出城去了……”
刘庆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表演,心中已然明了。他缓缓站起身,语气冰寒刺骨:“好一个‘吓得跑了’!好一个死无对证!行啊,王国厚,既然你手下的人如此无用,那本侯就亲自去一趟这凝翠轩看看!看看究竟是本侯好糊弄,还是你顺天府上下早已烂透了!”
王国厚闻言大惊失色,连连摆手:“侯爷!万万不可!您乃万金之躯,国之柱石,岂能亲临那等污秽之地!此事交给下官,下官就是掘地三尺,也定将那张氏刁妇给您找出来!”
刘庆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的哀求,拂袖向堂外走去。行至门口,他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入王国厚耳中:
“人,你继续去找。但莫要以为,只有言官的风闻奏事难缠。本侯今日既然已知此事,若查实你王国厚确有欺上压下、草菅人命之行径,你最好仔细想想,该如何向朝廷、向陛下交代!”
说罢,刘庆大步离去,将面色惨白、瘫软在地的王国厚留在了死寂的大堂之中。
刘庆怒气冲冲地回到文渊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高名衡见他去时尚算平静,归来却一身戾气,不由问道:“侯爷,您这是去了何处?何以动如此大的肝火?”
刘庆瞥了一眼阁内同样投来好奇目光的何腾蛟与王汉,强压着怒火,沉声道:“天子脚下,首善之地!顺天府尹王国厚,竟敢如此胆大包天,行此恶劣之事,你让本侯如何不恼!”
高名衡一愣:“顺天府?王国厚?他怎么了?莫非是他不长眼,当街冲撞了侯爷?”
“冲撞本侯倒是小事!”刘庆重重一拍案几,“他竟敢跟本侯玩弄心眼,试图掩盖命案!”
他随即提高声音,朝门外喝道:“来人!”
当值的书吏应声而入:“侯爷有何吩咐?”
刘庆忿忿道:“即刻传刑部侍郎、大理寺卿前来文渊阁议事!”
何腾蛟闻言,眉头紧锁,出言探询:“侯爷,突然召见刑部与大理寺,可是京城出了什么重大刑案?”
待书吏领命而去,刘庆才深吸一口气,将今日在脂粉铺听闻,以及随后前往顺天府的经过,简略地向三位阁臣叙述了一遍。他尤其强调了案卷的含糊其辞、老鸨张氏的离奇“失踪”,以及王国厚主下可疑的反应。
高名衡听完,当即拍案而起,须发皆张:“岂有此理!若侯爷所言属实,这王国厚岂止是渎职,简直是无法无天!侯爷,还找什么刑部、大理寺?您当立即下令,摘了他的乌纱帽,锁拿问罪!”
何腾蛟则显得更为谨慎,他沉吟道:“侯爷,王国厚此人,平日为人处世尚算精明圆滑,按理说不应如此糊涂莽撞。此事……会不会其中有什么误会?或是下面的人阳奉阴违,他并不知情?”
刘庆冷笑一声,目光锐利:“误会?本侯也希望是误会!本侯亦不愿给人留下跋扈专断之印象。故此,才特意请刑部与大理寺介入,秉公调查。若最终查明确是误会,本侯自当向王府尹赔礼道歉。但若查实他王国厚确有欺上压下、玩忽职守、乃至草菅人命之实……”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那就要好好议一议,他该当何罪了!”
王汉闻言,当即起身,道:“侯爷息怒。此事关乎朝廷命官操守、人命关天,更涉及司法公正,确实不能等闲视之。下官亦通刑名律例,对此等案件也颇有心得。不若将此案交由下官牵头,会同刑部、大理寺一同查办。下官定当秉公执法,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给侯爷、也给天下人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刘庆见王汉主动请缨,且理由充分,面色稍霁,点了点头:“如此甚好。王阁老肯亲自出马,本侯自然放心。此事就全权交由你去办。本侯精力有限,确也无暇在这些腌臜琐事上过多纠缠,只望你能尽快查明真相,无论涉及何人,皆依法处置,以正视听。”
“下官遵命!”王汉拱手领命,随即不再耽搁,整理了一下袍服,出了文渊阁,径直前往刑部衙门调阅卷宗、安排人手去了。
待王汉离去,高名衡手捻胡须,沉吟片刻,向刘庆探询道:“侯爷,方才您提及昨夜涉事的御史……不知具体是何人?”
刘庆略一迟疑,还是如实相告:“此人乃是御史陈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