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从怀中缓缓取出一道明黄懿旨,展开:太后有旨,自今日起,陛下课业由高阁老一力......
臣,臣不敢当!高名衡猛地站起身来,面色涨得通红。他原还指望着刘庆料理完朝政便放自己告老还乡,谁知竟要被拴在这京城里当个教书先生,虽然是给皇帝当教书先生。老夫才疏学浅,恐误了陛下......
何腾蛟嘴角抽搐,心中五味杂陈。这明摆着是要夺了他的帝师之位,好在刘庆顾及体面,没有直说。
他冷哼一声:高阁老莫不是要教出个不伦不类的陛下来?
什么不伦不类!高名衡顿时恼了,拍案而起,你且说说,陛下现下认得几个字?我高某人纵使教得不好,也断不会让陛下比现在更糟!
何腾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陛下天资确实平平,甚至可以说是愚钝,更兼没有勤学苦练的自觉。
他这个帝师也不是没下过狠手,曾当真打过陛下的手心,可收效甚微。如今陛下整日只在宫中嬉戏玩耍,他想起此事便觉头痛,索性闭口不言。
刘庆抬手止住二人争执:诸位,......他忽而改口,本侯此次能醒转过来,诸位可知是有人暗中作梗?他目光如电扫过众人,本侯请元辅彻查此事,给本侯一个交代。
何腾蛟眉头紧皱:老夫乃内阁首辅,非刑狱之官,此事......
刘庆眯起眼睛,指尖轻轻敲击扶手,元辅莫非心中已有定论?
放肆!何腾蛟拍案怒喝,竖子安敢妄言!老夫当年......
高名衡适时插话,语气淡然却暗含机锋:好汉不提当年勇。若非侯爷,元辅今日能稳坐首辅之位?
何腾蛟气得胡须直颤,老夫不做这首辅又如何?
高名衡轻飘飘道:自然无妨。只是元辅拨给左梦庚的数百两军饷,至今未能打开战局,此事总该有个说法?
何腾蛟脸色铁青。左梦庚那点兵力,如何敌得过颖州、南京两地囤聚的二十万大军?他强辩道:若非豫军、关宁军、征西军拒不配合,何至于此?
刘庆摇头轻笑:诸军职责本在戍卫,而非征伐。
那火器之事呢!何腾蛟突然提高声调,你让开封打造火器,看东征军能否攻下南京!
刘庆眼中精光暴涨:火器?他忽然拍案而起,声震屋瓦,拨银子时怎不想着火器?如今无火器可用,元辅就没想过缘由?
何腾蛟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这是故意......
够了!刘庆抬手制止此事暂且不提。即刻传令户部,撤出军营。
高名衡会意,立刻唤人来:去,让户部的人即刻撤离军营。
刘庆又道:再请出杨仪来,彻查军饷流向。但有贪墨者,无论何人,一律拿下!
何腾蛟面色骤变。刘庆却话锋一转:此后,内阁需为本侯留一桌案。
王汉疑惑道:侯爷是要入阁?
高名衡同样怔住,但随之拉了拉王汉衣袖,低声道:侯爷是要在此议事。
金声抚掌而笑:妙极!内阁有些事,确实非侯爷不可。
众人恍然——这分明是要架空首辅,让刘庆以辅政大臣之身执掌朝纲。甚至整个朝廷,都将唯刘庆马首是瞻。
却听刘庆悠然道:本侯不过暂居此地,防着小人作祟罢了。朝中大小事务,还请诸位费心。
高名衡奇道:那侯爷在此......
刘庆微微一笑,起身拱手:诸位,本侯旧伤未愈,先行回府休养。
言罢,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步出文渊阁。
高名衡凝视着刘庆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能猜到刘庆今日来此的用意,却始终不解,既已大权在握,为何又说不管事?
次日五鼓,天尚未明,紫禁城内已灯火通明。刘庆身着绛色朝服,腰系玉带,头戴乌纱,早早便立于奉天殿中。
他揉了揉惺忪睡眼,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这几个月卧床,竟还如此瞌睡。说来也怪,昨夜为今日大朝特意早睡,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不容易朦胧睡去,又被孙苗硬生生叫醒。索性索性,他索性提前半个时辰便入了宫。
待得朝臣们鱼贯而入时,只见刘庆已端立于左列首位,神色如常。众人见状,心中俱是一凛——这侯爷竟亲自来上朝了!
自昨日太后懿旨颁下,朝野上下便已知晓:从此朝堂之上,风云变色。不少人心下惴惴,两股战战,连脚步都不自觉放轻了几分。
刘庆负手而立,目光如电扫过殿中。他站在此位,既表明绝无僭越之心,又让那些心怀不轨、妄图黄袍加身的投机之辈断了念想。
陛下驾到——
随着内侍尖细的唱名声,小皇帝在苏茉儿的引领下缓步而入。这孩子不过四岁年纪,身量尚小,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袍摆拖曳在地上,被苏茉儿小心翼翼地提着。
他圆嘟嘟的小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眉目间隐约可见日后威严的轮廓,此刻却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眼皮耷拉着,小手揉着眼睛,显然是被从睡梦中硬生生叫起来的。
苏茉儿垂首跟在侧后,面无表情。李忠明已被她命人拿下。如今宫中人手生疏,她只得亲自前来。小皇帝摇摇晃晃地走着,忽然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小声嘀咕道:苏嬷嬷,朕还要睡觉......
苏茉儿立即弯下腰,轻声细语地哄道:陛下乖,上完朝就回去睡。今日侯爷要来上朝呢。
侯爷?小皇帝揉了揉眼睛,似乎对这个名字还有些印象,就是那个......那个把坏人都抓走的侯爷?
苏茉儿微微一笑:陛下记性真好。侯爷今日就在前面站着呢。
刘庆余光瞥见站在往日李忠明位置上的苏茉儿,见她神情肃穆,一副恪尽职守的模样。刘庆收回目光,继续注视着缓缓前行的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