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 一名传令兵浑身血迹,连滚带爬地闯入殿中,“大帅,杨展那厮又在嘉定一带集结兵力,不断收拢流民,还四处散播大帅的坏话,蛊惑人心!”
张献忠猛地一拍扶手,雕花的木质扶手竟被拍出一道裂痕,“杨展!这个狗贼,三番五次与本王作对!” 他站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脚下的金砖发出沉闷声响,“传本王令,即刻出兵嘉定,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一旁的谋士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帅,如今我军兵力分散,若全力进攻嘉定,其他地方恐有疏漏……”
“住口!” 张献忠怒目圆睁,“本王岂会怕了他杨展?四川之地,本王说一不二,但凡敢反抗的,都得死!” 他一甩衣袖,大步迈向殿外,“走,随本王点兵!”
成都街头,百姓们紧闭家门,惊恐地听着外面嘈杂的脚步声与喊杀声。偶尔有胆大的,透过门缝向外张望,只见一队队士兵如饿狼般穿梭街巷,见人便杀,鲜血在石板路上蜿蜒成河。
“儿啊,别怕,躲好了……” 一户人家中,母亲紧紧抱住年幼的孩子,声音颤抖,泪水夺眶而出。孩子吓得瑟瑟发抖,将脸埋在母亲怀里,外面的惨叫与哭声交织,如同人间炼狱。
城外,张献忠亲率大军浩浩荡荡向嘉定进发。沿途村庄被付之一炬,袅袅黑烟升腾而起,弥漫在四川的天空,久久不散。
而在嘉定城,杨展身披重甲,站在城楼上远眺。望着远处扬起的漫天尘土,他握紧了拳头,“张献忠,你这恶魔,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他转身对身后的将士们喊道,“弟兄们,为了四川的百姓,为了我们的家园,杀!”
成都府大牢深处,腐臭混着血腥气凝成实质,蛛网在霉斑遍布的青砖墙上织就密网。宋献策蜷缩在满是虫蚁的稻草堆里,破烂不堪的道袍上的阴阳鱼图案被血渍浸成暗红,三根断指缠着发黑的布条,每动一下便渗出脓水。
刘体纯仰面躺着,断腿处的粗粝木枷压得踝骨发白,铁链拖拽的声响混着他沉重的喘息,在潮湿的空气中格外刺耳。刘芳亮倚着长满青苔的石墙,背部溃烂的鞭伤与石壁粘连,每挪动一寸都疼得额头暴起青筋。
“军师,我此番是连累了你们了。” 刘体纯浑浊的眼珠望着滴水的霉斑木梁。他想抬手,却被铁链重重拽回,手腕处露出森森白骨。
宋献策咳出血沫,枯黄的指甲抠进掌心:“你也别说了,都是兄弟。” 他想起半月前那个雨夜,刘体纯执意要劫走被张献忠软禁的李公子,自己最终默许的模样,此刻只觉喉间泛起铁锈味,“却不想张献忠这厮如此狡诈,竟然早些将张鼐说动了……”
他苦笑,齿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道袍上,晕开如红梅,“最不可能的人却出卖了我们,如今陛下在那刘庆手中,生死不知,他却如此。”
“若我有命在,定然将那厮千刀万剐!” 刘芳亮猛地捶打地面,震落墙皮簌簌而落。他腕间铁镣与青砖相撞,迸出几点火星,映得他扭曲的面容狰狞如恶鬼。
宋献策沉默了。地牢深处传来滴水声,“滴答、滴答” 敲在人心上。刘体纯的断腿已生蛆虫,刘芳亮后背的伤口开始发臭,而他自己左手的断指在腐坏。三人如今形如活尸,所谓生机,不过是困兽最后的妄想。
“军师,你不如算下,我们多久会被张献忠那厮给杀了。” 刘芳亮突然开口,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
宋献策颤抖着摸出怀里半块龟甲,浑浊的眼珠盯着裂纹喃喃:“我亦不知,明明是死门,却有一线生机……” 龟甲突然从指缝滑落,摔在满地秽物中,“我搞不懂这生机在哪里。”
“还有生机?” 刘芳亮瞳孔骤缩,却因牵动伤口闷哼出声。他挣扎着爬向龟甲。
刘体纯却似失了魂,盯着头顶垂落的蛛丝轻笑:“生与死又有何区别,我们恶人也做过了,反正死了,也是要入十八层地狱。”
“我们入十八层地狱,那张献忠那厮不是要和我们在下面也要碰上了。” 宋献策望着霉斑蔓延的穹顶,想起张献忠杀人时的癫狂模样,忽然觉得讽刺。
刘体纯突然爆发出狂笑,震得铁镣哗啦作响:“他也要下十八层地狱啊!” 笑声未落便转为剧烈咳嗽,血沫喷在斑驳的砖墙上。
刘芳亮也跟着笑,笑得眼泪横流:“他就如同是阎王派上来的恶鬼,这杀人如杀鸡,他手中的人血不下几百万了吧。”
宋献策抚摸着龟甲上的裂纹,声音低得像呓语:“恶鬼也好,地狱也罢,可惜陛下终未成事啊。”
“这刘子承怎的会如此厉害,百战百胜,太不可思议了。” 刘体纯突然喃喃,他想起战场上刘庆军队的火器如雷霆万钧,轰碎了李自成的最后防线。
“他也就是依仗手中的火器罢了。” 刘芳亮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眼中却藏不住恐惧。
刘体纯挣扎着侧过身,铁链勒进肉里:“军师,你说这刘子承的火器是从何而来?”
宋献策望着地牢铁窗漏下的一线天光,想起那些能连发的火铳、轰塌城墙的巨炮,喉咙发紧:“若张献忠是恶鬼,那这刘子承就是天将下凡了。”
“那我们岂不是了不起了,能与天将作对手,还把真龙天子逼到了上吊。” 刘体纯的声音带着解脱般的苍凉,在阴森的地牢里久久回荡。
宋献策凝视着墙角蠕动的蜈蚣,轻声道:“刘子承其人确实有些古怪,开封府的一届秀才如何有此番能力,让人真是想不通。”
霉斑漫漶的穹顶突然簌簌落灰,远处传来的铁链拖拽声混着皮靴碾过碎石的脆响。宋献策喉间涌上腥甜,浑浊的眼珠盯着头顶垂落的蛛网,那上面新结的血痂,不知是哪个难友留下的最后印记。
刘体纯断腿处的木枷深深嵌进化脓的伤口,此时却忘了疼痛,喉结剧烈滚动;刘芳亮后背溃烂的鞭伤与石壁粘连,此刻却强撑着支起上身,铁镣撞在青砖上,发出垂死般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