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更是吃惊,眼睛瞪得圆圆的:“他会如此?手握重兵之人,哪个不是想着更进一步,他竟愿意主动放权?”
在她的认知里,像刘庆这般的乱世枭雄,必然是野心勃勃,怎会甘心做个闲云野鹤?
德妃缓缓点头,眼神里多了几分笃定:“本宫想他会的。侯爷这人,本宫起初也不甚了解,只当他是个杀伐果断的武将。可随着相交时日渐多,才渐渐摸清他的脾性 —— 他虽善战,却不好战;虽有权势,却不恋权势。”
说到这里,她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声音也软了几分:“若不是知道他的为人,本宫怎敢对他那般行事?正是清楚他不会利用我们母子谋私,更不会做出僭越之事,本宫才敢与他周旋。”
长平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心里渐渐有了几分明白,却仍带着一丝疑虑:“他居然是这样的人?可…… 娘娘这番话,莫不是为自己先前的亲近之举找的借口吧?”
德妃没有动怒,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你如今身子未愈,待日后好些了,多与他接触几次,亲自感受一番,便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旁人说再多,也不如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来得真切。”
长平眼中闪过一丝向往,又带着几分不确定:“那…… 若真如娘娘所说,他能平定北境、收复失地,之后这天下,会真的太平吗?”
德妃却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对乱世的无奈:“谁也说不准。日后的事,变幻莫测,我们这些身处局中的人,哪里能看得清未来?当下能好好活着,过好眼前的日子,就已经很好了。”
长平咬了咬嘴唇,终究还是将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可我总觉得,娘娘是在玩火。你与侯爷走得这般近,日夜周旋,就不怕自己真的对他动了心,沉迷进去,最后不可自拔吗?”
德妃闻言,久久没有回答。她转过头,有些怅然地看向屋外,掩不住眼底的复杂。
好一会,她才轻声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决绝:“玩火者必自焚?若本宫真有那一天,真的陷进去了,便由本宫自己举薪自焚,绝不会拖累皇儿与你。”
长平惊得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你…… 你怎能如此想?”
德妃转过身,目光落在长平脸上:“你不相信?本宫其实早就应该死了,京城破城那日,若不是为了护住皇儿,早已随先皇去了。如今能多苟活一天,都是赚来的。”
长平看着她眼底的疲惫与绝望,心中的愧疚瞬间涌了上来。她轻轻摇了摇头:“娘娘,恕臣女不孝,先前误会了娘娘的一片苦心。”
德妃伸出手,轻轻抚过长平的秀发:“说什么不孝。如今这世,我们娘三能相依为命就已是万幸,别想太多了。这后面啊,江山最终是谁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只要我们娘三能平平安安、好好活着,就足够了。”
长平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红,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轻轻靠在德妃肩头,哽咽着点了点头:“嗯,我们会好好活着的,一定会的。”
德妃离开后,长平依旧靠在床头,方才依偎时的暖意仿佛还残留在肩头,可心里的思绪却如乱麻般缠绕。
她抬手拭去眼角未干的泪痕,指尖触到微凉的脸颊,才惊觉自己方才竟真的卸下了防备。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窗棂在锦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缠枝莲纹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倒像极了德妃的话语,真真假假,让人难以捉摸。
“谁道皇家无亲情……” 她轻声呢喃着这句话,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在这极度艰难的乱世,他们娘三确实只能抱团取暖,可皇家的亲情,从来都裹着一层利益的薄纱。
她并非不谙世事的孩童,自然清楚德妃能从一介宫女步步走到太妃之位,绝非仅凭运气,那颗七窍玲珑心,不知藏着多少算计。
方才德妃的话语虽恳切,眼神虽坦荡,可她心底深处,仍忍不住泛起一丝疑虑 —— 那些话里,究竟有几分是真心,几分是为了安抚自己而编织的话?
可转念一想,如今这世上,除了德妃与年幼的皇弟,她再无半个亲近之人。京城破城时,宗室亲族死的死、散的散,那些曾经笑脸相迎的人,早已在乱世中各自逃命,哪还会记得她这个落魄的公主?
这般想来,即便德妃的话里掺着几分算计,可她们终究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是彼此在这乱世中唯一的依靠。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将头轻轻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目光放空望向窗外 —— 或许,不必追究太多真假,能有个可以相依的人,就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另一边,德妃刚走回自己的寝宫,脸上的温和便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掩不住的喜气。她抬手拨了拨鬓边的珠钗,双眉得意地挑动着,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嘴里还小声嘀咕着:“纵然是嫁过人、也算经历过磨难,可说到底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可怜。几句话就哄得她放下了戒心,看来本宫的话术倒是长进不少。”
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容颜,指尖轻轻划过镜沿:“不过,这话术终究还是不够周全,得多学些才是。等下次那狗头来行宫,得让他再给我说说,还有什么能让人信服的法子,也好应对日后的变数。”
想到刘庆,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既能稳住长平,又给自己找到与刘庆见面的借口,这一趟寝宫之行,当真是一举两得。
梳妆台上,那罐刘庆烘焙的花茶还摆在显眼处,淡淡的茶香萦绕鼻尖。德妃伸手拿起茶罐,轻轻晃了晃,听着里面茶叶碰撞的细微声响,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期待,或许不用等太久,她就能再见到那个让她又气又无奈的 “狗头” 侯爷了。
刘庆回到府里,果然已经有数份紧急军报放在他的案上,而闻讯而来的苏茉儿踏入前厅,细声道“侯爷,可把娘娘送入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