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汉又道“听闻南京欲兵发河南,侯爷还请早作准备。”
刘庆点点头“我心中有数。”
王汉拱手道:“那如此甚好,下官这就告辞。”
他来时带着三千府兵,回去时却只留了数百人护送,队伍中最显眼的是二十辆满载金银的马车。车轮碾过潼关的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引得沿途百姓纷纷驻足。
刘庆望着王汉远去的背影,对丁四道:“走吧,去看看我们的‘大顺皇帝’。”
关押李自成的帐外,四名亲卫持刀而立,帐帘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刘庆掀帘而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只见李自成被铁链缚在十字架上,龙袍早已被撕成碎片,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右眼肿成了紫黑色,显然是被生生打爆的。
“刘庆…… 你个乱臣贼子……” 李自成的声音嘶哑如破锣,血水从嘴角淌下,“朕乃大顺天子,你敢如此对朕……”
刘庆失笑道“我是乱臣贼子?大顺皇帝,你莫不是昏了头吧,我从始至终都是大明的臣子,我可从来不是你的所谓大顺的臣子。”
绕着十字架踱步。帐内的烛火照在李自成的伤口上,泛着狰狞的光。他确实有些纠结 —— 杀了李自成,怕那些逃窜的贼首用 “为闯王报仇” 的名义卷土重来;不杀,这货留在军中就是个隐患,保不齐哪天就被人劫走。
“你说,朕到底哪里不如崇祯……” 李自成忽然笑起来,笑声震得伤口裂开,又涌出更多的血,“朕让百姓有饭吃,他却让百姓饿死…… 凭什么你要护着他的儿子?”
刘庆停下脚步,看着他血污模糊的脸:“你让百姓有饭吃?那河南的千里沃野,被你折腾成了废墟;西安的粮仓,被你的兵卒抢得连老鼠都找不到一粒米。你所谓的‘有饭吃’,不过是抢来的口粮,能撑几日?”
李自成的笑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刘庆转身向外走,帐帘在他身后落下,将李自成的咒骂声隔绝在里面。“看好他,不许弄死,也别让他跑了。”
刘庆的靴底碾过坡上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望着远处的俘虏营地,眉头拧成了疙瘩 —— 那里的帐篷稀稀拉拉,像几只垂死的灰色野兽伏在地上,被风掀得猎猎作响。更多的贼囚连帐篷都没有,赤身露体地躺在泥地里,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肋骨根根分明,像晾晒的柴禾。
这几日粮秣紧张,营里每日只发一餐稀粥,清水里飘着几粒米糠。那些人饿极了,连营地边缘的草根都挖得干干净净,连带着泥土一起塞进嘴里。还没走近营地,一股混杂着汗臭、屎尿和腐烂气息的恶臭就扑面而来,熏得人几欲作呕。
“必须尽快盘活这些人。” 刘庆低声自语。建奴在北虎视眈眈,左良玉在湖广蠢蠢欲动,南京的福王更是隔岸观火,哪一方都容不得他喘息。眼下这四万多贼囚,是唯一能快速补充兵力的法子,可其中藏着多少隐患,谁也说不清。
数百名平逆军端着鸟铳,沿着营地边缘的木栅栏来回踱步。铳口的铁棱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与贼囚们麻木的眼神形成刺目的对比。空气中弥漫着紧绷的气息,仿佛一根引线,稍碰即燃。
“杨仪。” 刘庆的声音穿过风势,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杨仪踩着烂泥快步上前,玄色的官袍下摆沾了不少污秽,他却浑然不觉,拱手道:“侯爷。”
“你即刻带人进去,主持甄别。” 刘庆的指尖戳向营地中央,“让他们相互检举 —— 李贼的心腹、大恶之徒,一旦查实,就地正法。那些只是被裹挟的良民,即刻拉出营来,编入辅兵。”
“属下遵命。” 杨仪抱拳转身,甲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等等。” 刘庆叫住他,目光像淬了火的钢针,“记住,要快,更要狠。这些人里纵有良民,也混杂着豺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 我要的是一支能打仗的队伍,不是埋在身边的炸药。”
杨仪心头一凛,低头道:“属下省得。”
片刻后,两百名平逆军举着长刀,踏着泥泞闯进了营地。刀刃划破空气的锐响,惊得那些躺卧的贼囚纷纷抬头,浑浊的眼里总算透出几分活气,却满是惶恐。
“都给我起来!” 杨仪站在土坡上,声如洪钟,震得泥地里的积水都泛起涟漪,“尔等是想死,还是想活?”
泥地里的人影蠕动着,发出细碎的呻吟,半晌才挤出一句有气无力的回应:“想…… 活……”
“大声点!” 杨仪猛地拔刀,刀身在阳光下划过一道寒光,“想死想活?”
“活!” 这一声总算有了些力气。
杨仪将刀插回鞘中,环视着这群面黄肌瘦的囚徒:“侯爷念尔等多是被贼人裹挟,不过是为混口饭吃,特开恩赦尔等不死。”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但若想活,需如实招来 —— 家住何处,为何入伙,更要揭发营中混杂的李贼心腹、大奸大恶之徒!只要检举属实,即刻编入平逆军辅营,有饭吃,有衣穿!若敢隐瞒,一旦查出,同罪论处!”
贼囚们死寂了片刻,忽然像炸了锅的蚂蚁般骚动起来。一个老汉挣扎着往前挪了挪,枯槁的手抓住栅栏,颤声道:“大人…… 此言当真?我是被他们绑来的,从未害过人……”
“当真。” 杨仪的目光扫过人群,“但凡是在李贼军中做过官的,不论大小,一概算心腹。想蒙混过关,趁早死了这条心。”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那些曾在大顺军中当过小吏的囚徒心头一寒。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有人偷偷打量四周,眼神闪烁不定。
角落里,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他前几日还是李自成麾下的小校,此刻后背的冷汗混着泥水流进伤口,疼得他牙关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