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以及寻得平逆军后询问的详情,一股脑地倾诉而出。刘庆静静地听着,偶尔微微颔首,脸上却看不出太多情绪。
待骑士说完,他轻声道:“辛苦了。” 语调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一件寻常之事。
骑士望着刘庆转身步入院内的背影,心中满是疑惑。在他看来,侯爷竟似若无事一般,可那紧握的双拳、微微佝偻的脊背,又分明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沉重。
刘庆跌坐在石桌前,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桌面上的裂痕,如同触碰着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果然历史的轨迹改变不了啊。”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与悲凉。一阵寒风吹过,卷起桌上的残叶,也勾起了他对朝鲜的回忆。“可朝鲜又如何变了,还是说最终也要回归历史轨迹?”
朝鲜汉阳景福宫阙内,鎏金烛台上的明明灭灭,将盘龙藻井的阴影投射在群臣脸上,宛如一张张诡谲的面具。
李孝明攥着密信的指尖沁出冷汗,信笺上 “群臣议迎孝宗” 的字迹被晕染得模糊,却似烙铁般烫着掌心。她抬眼扫过阶下,老臣金尚宪的朝服补子绣着孔雀,此刻正随着他躬身的动作微微颤动。
“金大人,可是也同意我王弟回来?” 李孝明刻意放缓语调,尾音却似淬了冰。
金尚宪垂首时,余光瞥见殿角抱臂而立的杨清。这位大明将领的玄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腰间那柄刻着龙纹的佩刀。
他喉结滚动两下,忽然听见左侧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 那是礼曹判书朴仁焕在示意,这位老儒素来信奉 “嫡长子继承制”,此刻正用袖口掩着嘴角,浑浊的眼睛却紧紧盯着龙椅。
“陛下,非是臣有二心。” 金尚宪刻意提高声调,“然《春秋》有云‘嫡庶有序’,且大明未颁册封诏书,女子称制终究......”
“够了!” 李孝明猛地拍案,案上的龟甲占卜器叮当作响。她瞥见右班列中,户曹判书李允植正将一卷文书悄悄塞进袖中 —— 那分明是前日送往平壤的密函抄本。原来这些人表面恭顺,私下早已与李淏互通款曲。
死寂中,唯有杨清缓缓挪动脚步,玄甲摩擦声混着玉佩轻响。当他漫不经心地抚过刀柄时,三位老臣同时瑟缩了一下 。
月前,便是这柄刀斩下了意图谋反的左议政首级,鲜血溅在丹墀上的痕迹至今未褪。
“王弟引狼入室,致百姓流离!” 李孝明怒道“尔等却要迎回那个与建虏歃血为盟的败类?”
金尚宪突然重重叩首,额头撞得青砖作响:“陛下明鉴!李淏殿下现于平壤整军,若得大明支持......”
他话音未落,忽有内侍跌跌撞撞闯入:“报!平壤急件!”
李孝明展开密报的手微微颤抖,纸上李淏的字迹张狂:“清使已至平壤,许以‘朝鲜永为属国’。若三月内不迎朕归,便举兵南下。”
她抬眼望向殿外,阴云正吞噬最后一缕日光,恍惚间竟似看见清军铁骑踏破鸭绿江的惨状。
鎏金烛台摇曳,将杨清冷硬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这恐怕是建奴玩的一手恐吓吧,真当我不知,建奴举国之力已陈兵山海关,意图南下,这李淏哪来的兵卒,莫非是各位大人在暗中协助?” 话音如淬了毒的箭矢,精准射向群臣的要害。
李孝明原本低垂的眼睑猛地抬起,凤目迸发出锐利的光。她挺直脊背,玄色翟衣上的金线凤凰随着动作微微颤动,宛如即将展翅的真凰。她冷冷扫视阶下,那些心怀鬼胎的大臣们如遭雷击,有两人甚至踉跄着后退半步,慌忙将视线藏进广袖之中。
“若无建奴,我想尔等所倾力资助的兵卒也难敌我大明天军吧?” 杨清往前踏出一步,甲胄相撞发出清响,威压如潮水般漫过整个大殿。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唯有金尚宪暗中攥紧了朝笏,象牙质地的板子被他捏得微微发烫。这位老臣望着龙椅上的李孝明,心中暗自叹息:“要是陛下是男儿身,何来这些麻烦事,这建奴才走,朝中就不安宁了。”
他比谁都清楚,那些妄图迎回李淏的人,有的是迂腐的礼法卫道士,有的则是觊觎新朝权力分配的投机者。
李孝明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令人胆寒的平静:“众爱卿,朕自登基以来,无时不殚精竭虑,思虑国家如何强盛,尔等却屡次三番的意图以朕为女儿身为由来反对,呵,朕也是跟随着大军征战过的,虽未亲手弑敌,但也不惧血,若不是新朝还需要各位扶持,真当朕不敢杀人?”
她的指尖深深掐进龙椅扶手上的雕花,胭脂红的蔻丹在金丝楠木上划出细小的划痕。
杨清适时上前一步,抱拳朗声道:“尔等无需再论迎接李淏之事,这等背弃祖宗,淫秽宫闱之人若做了你们的王,岂不是丢尽尔等的脸,我想我朝陛下也断然不会下旨册封。”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几个神色慌张的大臣身上,“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待群臣鱼贯而出,李孝明原本紧绷的身体瞬间垮塌。她踉跄着跑下丹陛,扑向角落的木桶,剧烈的干呕声在空旷的大殿回荡。杨清的眉头拧成死结,大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陛下是怎么了?”
李孝明又呕出一口酸水,苍白的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无妨,可能是有些风寒罢了。” 但她颤抖的指尖和泛青的唇角,却将虚弱暴露无遗。
杨清盯着她眼下的乌青,心中警铃大作:“我看不太像吧,传太医来看看吧。”
当太医的手指搭上李孝明腕间时,整个寝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老医正的喉结上下滚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连声道:“这个,这个……”
“说!” 李孝明猛地抓住床幔,绣着并蒂莲的绸缎在她掌心揉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