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穿透玄武门厚重的朱漆大门,惊起檐角铜铃一阵乱响。崇祯帝握着
印的指节泛白,青金石印钮上雕刻的螭龙纹硌得掌心生疼。
寿皇殿内烛火摇曳,太祖朱元璋的画像在光影中忽明忽暗,蟒袍玉带下的龙纹仿佛活了过来,正冷冷俯瞰着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
陛下!李贼二十万大军已破平阳! 王承恩跌跌撞撞闯入殿中,崇祯望着画像上太祖似笑非笑的嘴角,腰间玉带扣上 江山永固 四字在烛火下刺得他双眼生疼。他无意识地摩挲着带扣,凸起的字迹将掌心烫出红痕,恍惚间竟像是摸到了陕北饥民溃烂的伤口。
风吹在窗棂上沙沙作响,崇祯踉跄着扶住供桌,打翻的铜香炉滚落在地,香灰洒在 奉天承运 的黄绫上,宛如未干的血迹。他望着殿外被风雪吞噬的煤山,那里的老槐树怕是早已秃了枝桠,就像他手中这千疮百孔的江山。
如今谁还可挡? 他的声音混着喉咙里的腥甜,惊得梁间蝙蝠扑棱棱乱飞。左良玉龟缩武昌按兵不动的塘报还压在案头,孙传庭战死潼关的惨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些昨日还在田垄间耕作的大明子民,今日便举着
字大旗杀向京师,这天下,何时竟成了这般模样?
崇祯颓然跌坐在冰冷的金砖上,龙袍下摆浸在香灰里。王承恩扑通一声跪倒,银簪子固定的白发散落肩头:陛下,要不让平逆军北上阻拦?
四万疲卒,如何挡得住二十万虎狼之师? 崇祯惨笑,窗外风呼啸,仿佛李自成的马蹄声已近在咫尺。明明是明军将流贼赶走了,怎么会一夜之间就变了。
陛下莫忘了一人! 王承恩忽然抬头。
来不及了...... 崇祯望着掌心被
印压出的血痕,朝鲜距北京千里之遥,就算插上翅膀,又如何赶在李自成之前?他缓缓起身,玉带扣硌得腰间生疼,恍惚间竟觉得这沉甸甸的冕旒,是悬在颈间的绞索。
王承恩壮胆“陛下,虽说远水解不了近火,但至少还有希望吧?”
他说这话时,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能,以李自成这势如破竹之势,恐怕打到京城来不出两月了吧,而刘庆在朝鲜哪里都不知道,就算是找到了,这来回的路途所需时日。。。。。。
他心里叹了一声,君臣生隙,若是当初刘庆主导了中原之战,或许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刘庆的马蹄已踏上鸭绿江南岸的土地。他勒住战马回望江北,江水顺流而下,竟看不见半缕清军追击的烟尘。
他很是疑惑,但也顾不得太多,他的目标是汉阳。历经十数日,沿途收拢明军,也有着相当可观的朝鲜义军纷纷聚来。
大人,前队已抵汉阳西门! 杨清吼道,他的铁鞭上还缠着朝鲜义军的红布条,英俄尔岱那厮在城头挂了十颗义士首级!
刘庆仰头望着城头飘扬的
字旗,红底皂龙旗角扫过垛口,惊落一串冰棱。吊桥缝隙渗出的血水已在冰面凝出暗红花纹,宛如某种不祥的谶语,随着夜风轻颤。
刘贼早降,可全尸! 羽箭擦着耳畔飞过,箭杆绑着的纸条在风中猎猎作响。刘庆捏碎纸条,城头传来英俄尔岱的狂笑,肥胖的身影倚着女墙,貂裘大氅下露出鎏金刀柄,刀刃反射的冷光刺得人眼疼。
你若退出朝鲜,我可保尔全身而退! 刘庆的吼声震落檐角冰锥,却被英俄尔岱的嗤笑打断。凭你数千破弩? 清军守将拍了拍垛口摆放的佛郎机炮,铜炮口结着霜花,咱家有这红夷大炮!
夜风扑来,刘庆回望身后 就地取材,打造投石机!让人堆土坡,越高越好! 杨清应声而去。
暮色压城时,十尺高的土坡已堆至护城河边。刘庆站上坡顶,风帽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扣动诸葛神弩扳机,弩箭划破夜空,却在距城头数尺处颓然坠落,箭镞插进地面。英俄尔岱的嘲笑声再次传来,城头支起的大锅正冒起滚滚热气,宛如清军燃起的嚣张气焰。
加快速度! 刘庆踹了踹尚未完工的投石机,橡木支架发出吱呀哀鸣。朝鲜义士们赤裸着上身敲击着圆木,如今,他只能用最原始的投石机,对抗红夷大炮的轰鸣。
夜更深,这一夜不是平静的夜,城外疯狂的打造攻城器械,城内也是不停的搬运着滚木,落石。刘庆蹲在篝火旁打磨箭头,李孝明递来热酒:侯爷,英俄尔岱在城头熬了热油。
知道了。 刘庆灌下烈酒,灼烧感从喉咙蔓延至丹田。他望着远处城头晃动的火把,“这又是一场苦战。
天刚明,半醒间的刘庆听见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 —— 英俄尔岱下令开炮了。回头望去,土坡已被轰出巨大缺口,朝鲜义士的残肢挂在投石机上,宛如破碎的风筝。他攥紧缰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曾几何时,自己也成了被火器对付的一方了。
继续堆土坡! 他的吼声被炮声吞没,投石机给我对准城楼角楼! 朝鲜义士们从废墟中爬出,用血肉之躯填补缺口,有人捡起断裂的诸葛神弩,弩臂上的八卦纹在火光中明明灭灭。刘庆站在新堆起的土坡上,看见英俄尔岱正站在城楼中央,举起令旗准备第二波炮击。
就是现在! 他猛地挥动手臂。数十架投石机同时发出轰鸣,巨石划破夜空,带着朝鲜义士的血与恨,砸向角楼。英俄尔岱的惊呼声被砖石崩塌声淹没, 字旗应声倒地,旗杆刺穿了油锅,火焰瞬间吞噬了整个城楼。
红夷大炮的轰鸣震得护城河水倒流,刘庆伏在土坡后,看着投石机的橡木支架被实心弹丸击得粉碎,木屑混着铁砂嵌入冻土。身旁朝鲜义士的断肢还在抽搐,弩箭上的羽毛被气浪掀飞,宛如断线的风筝掠过血沫翻涌的护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