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 多尔衮忽然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按在丽妃的尸体上,你是在教本王如何治国?嗯? 他的指甲掐进李淏的后颈,你父王私通明军,本王可曾放过他?
李淏浑身剧烈颤抖,感觉喉间腥甜翻涌。丽妃的体温透过肌肤传来,恍若昨日她在他耳边说 殿下要活下去 的余温。他忽然想起六岁那年,父王抱着他在昌德宫看烟花,那时的景福宫,连月光都带着蜜糖的甜。
废物! 多尔衮松开手,李淏像破布娃娃般瘫在地上。摄政王的靴尖碾过他的手指,发出令人心悸的轻响,明日巳时,你亲自去南门监刑。若敢哭丧着脸,本王就把你和她吊在一起!
殿外传来甲胄碰撞声,四名清兵上前拖拽丽妃的尸体。她的衣袖滑落,露出臂上被多尔衮用指甲抓出的血痕,在烛火下宛如盛开的红梅。李淏闭上眼,却看见那些血痕渐渐汇成
字。
叔父大人, 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镇定,能否让臣为丽妃换一身衣裳?毕竟...... 她曾是父王的妃子。
多尔衮挑眉,忽然大笑起来:她也配换一身衣裳?你可没听我说,要脱光吊于南门。 他俯身逼近,热气喷在李淏脸上,若她的九族中有一人逃脱,本王就剜了你的眼睛,喂给野狗!
对不起。 他在心里轻声说。
汉阳南门,丑时正。丽妃的尸体被吊在城楼上,月光照亮她苍白的脸。李淏站在城下,望着她随风晃动的身躯,忽然想起小时候见过的提线木偶。多尔衮站在他身旁,手里把玩着丽妃的金簪,忽然指着城下的人群:瞧,你的子民们都在为她哭泣呢。
人群中果然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却在清兵的呵斥声中迅速消失。李淏望着丽妃的脸,想起她昨晚说的 檀君后裔,忽然福至心灵,扑通跪倒在地,对着城楼叩首三次。
你这是做什么? 多尔衮皱眉。
臣在送她最后一程。 李淏的声音平稳得可怕,毕竟,她是为臣而死。
多尔衮盯着他的后脑勺,忽然露出一丝狞笑:不错,知道轻重。 他拍了拍李淏的肩膀,等本王踏平平壤,就赏你十个这样的美人 —— 前提是,你别像你父王那样愚蠢。
东方既白,景福宫的飞檐上挂着最后一颗晨星,宛如朝鲜王室未落的泪。李淏跪在勤政殿的金砖上,听着多尔衮的话,只觉喉间泛起苦涩。 二字从摄政王口中吐出,像一把生锈的刀,轻轻割开他最后的幻想 —— 原来在清人眼中,朝鲜的王位更迭,不过是换个傀儡而已。
谢叔父赐名。 他的额头贴在冰冷的砖面上,声音里没有半分欣喜。殿外传来乌鸦的啼叫,他想起昨夜丽妃被拖走时,裙角扫过青砖的声响,竟与此刻的鸦鸣莫名契合。
多尔衮居高临下望着他,蟒纹朝服上的金线刺得李淏睁不开眼。明日昭告全国,懂了吗? 摄政王的靴尖轻点地面,每一下都像砸在李淏心上。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空洞得像从井里传来,抬头时,却撞见多尔衮腰间的狼首刀鞘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 那是用朝鲜义士的头骨打磨而成的。
次日巳时,李淏强撑着坐在龙椅上。往日济济一堂的勤政殿如今只余寥寥数人:金尚宪的空位格外刺眼,据说他已随刘庆驻守平壤;左相崔鸣吉缩着脖子跪在最前方,后颈的鞭痕透过官服清晰可见;还有几个新晋的亲清派,腰间玉佩上刻着
二字,那是多尔衮亲赐的 。
诸位爱卿, 李淏的声音发颤,却在触及多尔衮阴鸷的目光时骤然平稳,摄政王念我朝鲜诚心归附,特赐本王
孝宗
年号,即日起......
慢着。 多尔衮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李淏浑身一紧,看见摄政王朝索尼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捧出一卷黄绫。
还有一道上谕。 多尔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从今日起,朝鲜严查,若再有不用大清历法,再不剃发易服,男子留辫,女子改旗装。敢有违者,斩立决。
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崔鸣吉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官帽上的红宝石坠子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李淏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栽下龙椅 —— 剃发易服,剃的何止是头发,更是朝鲜千年的衣冠文明,是李氏王朝最后的尊严。
摄政王大人,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朝素奉大明为正朔,这......
正朔? 多尔衮忽然大笑,声如洪钟震得梁上尘埃簌簌掉落,如今大明皇帝都自身难保,你还想着正朔? 他猛地抽出狼首刀,刀刃抵在李淏咽喉上,本王问你,是要脑袋,还是要正朔?
冰凉的刀刃贴着皮肤,李淏甚至能闻到刀身上的铁锈味。他望着殿下崔鸣吉连连叩首,喊着 朝鲜愿遵大清律例,忽然想起十岁时读的《朝鲜王朝实录》,里面说 衣冠制度,乃立国之根本。可此刻,他的根本正在多尔衮的刀下,被碾成齑粉。
臣...... 遵旨。 他听见自己说。多尔衮收起刀,满意地笑了。殿外忽然传来喧闹声,几名清兵押着一个少年进来,他的头发被剃得参差不齐,怀里还抱着一套破旧的朝鲜襦裙。
这是汉阳书院的学生, 多尔衮慢条斯理地擦着刀,竟敢抗拒剃发,还说什么
头可断,发不可剃 。淏儿,你说该怎么处置?
李淏望着少年倔强的眼神,想起自己六岁时第一次束发,父王亲手为他戴上的乌纱帽。他张了张嘴,却听见崔鸣吉抢先道:此等逆贼,当斩立决,以儆效尤!
少年被拖出去时,忽然朝李淏大喊:殿下!你忘了《檀君训民正音》吗?忘了我们的衣冠礼乐吗? 声音越来越远,却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李淏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