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忽然暴起,手中人腿重重砸在案上,溅起的油花灼伤了最近的女子。她痛呼着蜷缩,金铃乱响中,张献忠抓起她的头发往鼎中按去:“你这贱婢,竟敢扫了孤的兴!”
“且慢!” 李自成伸手拦住,酒囊在掌心攥得变形,“此等尤物,该留着歌舞助兴。” 他望向那女子泫然欲泣的脸,忽然想起自己的义女窦美仪 —— 若她还活着,怕也如这般年纪。
张献忠眯起眼,狼头纹身随肩膀抖动:“自成兄心疼了?” 他忽然松手,女子瘫软在地,颈间铃串碎成两半,“也罢,看在你我共饮过黄河水的份上,这些‘活酒菜’便送你几个!”
李自成强作大笑,却见张献忠身后的屏风缓缓拉开,露出墙面上密密麻麻的人皮灯笼。每张人皮都被精心剥制,五官扭曲成诡异的笑容,烛光从眼洞透出,恍若无数冤魂在暗处窥视。
“八大王这府邸,倒比阎王殿还热闹。” 李自成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囊上的刀疤 —— 那是潼关南原大战时留下的。他忽然想起密报:“张献忠在武昌铸‘杀人权’,日屠万人立威。” 眼前的景象,比密报中描述的还要可怖三分。
张献忠忽然贴近,酒气混着血腥扑面而来:“听说你在河南被平逆军咬得屁股冒烟?” 他的指甲划过李自成腰间的佩剑,“要不咱哥俩合兵一处,先破了这左良玉的局,再端了那刘子承的老巢?”
李自成望着院中火堆里新添的头颅,鼎镬中翻滚的油花映得张献忠面容扭曲如恶鬼。他想起牛金星的忠告:“张献忠性如烈火,与之合作如与虎谋皮。” 却又不得不压下心头厌恶,抬手拍向对方肩膀:“正该如此!只是这平逆军的火铳犀利...”
“怕什么!” 张献忠抓起案上的人臂骨指向夜空,“咱用两脚羊填!十万人不够,就二十万!孤就不信,他刘子承的铅子能杀光全天下的人!”
院外忽然传来婴儿啼哭,却戛然而止 —— 定是某户人家被搜粮的 “孩儿营” 灭了门。李自成的酒囊终于承受不住指尖力道,“噗” 地裂开,暗红的酒液渗进青砖缝隙,宛如鲜血开成的花。
“好!” 他强笑着举起酒碗,碗中盛着的 “肉羹” 还在冒着热气,“就按八大王说的办!”
酒碗相碰的脆响中,他看见张献忠眼中跳动的火光,忽然惊觉:这乱世之中,他们早已不是逐鹿的枭雄,而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用百姓的血肉,喂养着永不餍足的野心。
张献忠随手将人骨丢进火盆,火星溅上李自成的衣襟,烫出焦黑的斑点。他舔了舔指尖的油腥,忽然抓起席间颤抖的女子,将她的纤手按在案上:“自成兄看这掌纹 ——” 刀光一闪,女子的无名指应声而落,“此女宜烹煮三日,骨酥肉烂时加陈皮收汁...”
“八大王谬赞了。” 李自成的目光死死盯着女子腕间的银镯 —— 那样式与他家乡米脂的姑娘们戴的别无二致。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回军事地图,羊皮上用人血标出的左良玉大营,如毒蛇般盘绕在武昌城外。
“左良玉有‘宁南兵’二十万,” 牛金星不知何时已入席,袖中掏出皱巴巴的塘报,“但麾下士卒久无粮饷,每日需吞观音土充饥。” 他的目光扫过案上的人肉菜肴,喉结滚动,“而我军虽控武昌,却困于左军与平逆军前后夹击,粮草只够七日之用。”
“七日?” 张献忠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震得梁上灰尘簌簌掉落。他挥刀劈向案几,将盛着 “玉脍” 的白瓷盘劈成两半,“孤有二十万‘义民’!每人每天只需半块糠饼 ——” 他指节敲了敲鼎镬,“若不够,便让他们互相啃食!”
李自成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面上却不动声色:“八大王的‘孩儿营’擅打巷战,可趁夜袭左军后营。” 他抽出腰间佩剑,剑尖点在地图上的鹦鹉洲,“那里芦苇丛生,正可藏火船。”
“火攻?” 张献忠挑眉,狼头纹身随肌肉抖动,“孤的士卒连甲胄都不全,如何靠近敌船?”
“用百姓。” 李自成的声音冷得像冰,剑穗上的血玉坠子晃出暗红光影,“驱全城老弱妇孺为前驱,左军若开炮,便失了民心;若不放行,我军可趁机掩杀。”
席间女子发出压抑的尖叫,却被张献忠一把拎起,像扔麻袋般投入鼎中。油花轰然炸开,她的惨号瞬间被鼎镬的沸腾声吞没。张献忠用长柄铁勺搅动肉汤,忽然指向李自成:“好计!但你我须立个投名状 ——”
“愿闻其详。” 李自成按住剑柄的手青筋暴起。
“今晚便屠城!” 张献忠的瞳孔在火光中泛着兽性的红光,“将武昌百姓按十人一组捆缚,明日押至阵前。左良玉若不降,便当着他的面,每时辰剁百人!” 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若事成,分他娘的半个湖广;若不成...” 他舔了舔嘴唇,“这些百姓的肉,够咱的弟兄吃三日!”
牛金星手中的塘报悄然滑落,恰好盖住女子残缺的手指。他望着李自成,见其眼底掠过一丝痛楚,却转瞬被阴鸷取代。
“好。” 李自成抓起案上的人臂骨,权当酒杯,“就用这武昌的血,祭咱哥俩的霸业!”
骨节相碰的脆响中,他看见张献忠眼中跳动的疯狂,忽然想起多年前在驿站当驿卒时,见过的那些被饿狼啃食的尸体 —— 此刻的他们,比饿狼更可怖万倍。
张献忠的 “孩儿营” 如狼群般涌入街巷,火把将青石板照成暗红。七岁的虎子蜷缩在井台后,眼睁睁看着邻舍王婆婆被砍断手臂,鲜血溅在她每日腌制咸菜的瓦罐上,红得像刚摘下的辣椒。他攥紧怀中的窝窝头,那是娘用观音土和着槐树叶做的,此刻却觉得比石头还重。
“分男妇,十岁以上皆杀!” 牛角号声中,士卒的钢刀劈向蹒跚学步的孩童。虎子看见娘被拖向街角的火堆,她绣着并蒂莲的围裙勾住了断墙,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中衣 —— 那是去年爹被抓去充军前,娘熬夜赶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