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背着麦子出门,他都提心吊胆,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生怕被人瞧见自家这点 “宝贝”。磨好后,连麦麸也是一并带走。
那些还没来得及磨的麦子,他也盘算好了,实在没辙,就做成麦饭,总归不能浪费一星半点粮食。日子虽过得紧巴巴,却也在他的操持下,一天天捱了过来。
这日,刘庆如往常一般来到衙门刑房,刚进门,便瞧见两位师爷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文案之中,忙得不可开交。见他进来,师爷们手头不停,随手将一摞文案递给他,匆匆说道:“这些你赶紧整理规整,放入文房去,别弄乱了,等着要用呢。” 刘庆连忙应下,接过文案,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
他这边刚把文案归置妥当,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黄澍神色匆匆地从后堂大步而出,眼神一扫,落在刘庆身上,沉声道:“你,随我走一趟。” 言罢,径直走向庭院。
黄澍虽是一介文人,平日里舞文弄墨,可到了这兵荒马乱之际,骑马赶路也是不在话下。他大步流星走到马吏跟前,一把接过缰绳,身姿矫健,翻身上马,转头看向刘庆,高声道:“跟上,速速前往城墙!”
刘庆见状,心中一紧,从黄澍那火烧眉毛般焦急的神色中,敏锐地预感定是出了大事。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秀才的斯文体面了,他双手迅速将长袍的前后襟往上一卷,紧紧扎在腰间,拔腿便跑,一路小跑紧紧跟在黄澍马后。说来也怪,这半个多月跟着黄澍东奔西跑,风里来雨里去,虽说每日累得腰酸背痛,却也在不知不觉间锻炼了身子骨。起初,稍微活动一下便浑身酸痛,如今竟能稳稳跟上黄澍骑马的速度,一路疾行也不落下风。
不多时,两人便登上了城墙。黄澍下马后,大步流星直奔城楼而去,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内。刘庆气喘吁吁,停下脚步,缓了缓劲儿,转头向守着城楼的士卒打听道:“兄弟,这是出啥事儿了?咋这般着急忙慌的?”
士卒抬眼瞅了瞅刘庆,这段时日,刘庆作为黄澍的跟班,时常跟着出入,大伙也都混了个脸熟。士卒轻叹一声,压低声音说道:“唉,援军在朱仙镇被流贼打得落花流水,全线溃败了。这消息刚传回来,上头都炸锅了。”
刘庆听闻此言,心头猛地一沉,却也并不感到意外。他深知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有着自己既定的轨迹,即便自己这只微不足道的 “小蝴蝶” 意外闯入,却也无力改变这大势。想到接下来即将面临的艰难困境,他眉头紧锁,满心忧虑。
近些日子,流贼也没闲着,时常朝着城里放冷箭。那一支支利箭,带着流贼的险恶用心,箭身上捆缚着各种煽动人心的文书,妄图扰乱城中军心民心,制造内乱。
可城中百姓淳朴,多数人拾得箭矢后,二话不说,径直上交官府,毫无二心。毕竟大多百姓目不识丁,即便少数识字之人,心里也跟明镜似的,知晓援军即将到来,并未将那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
刘庆站在城楼外,隐隐听得里面传来周王怒不可遏的咆哮声:“十八万大军呐!这可是咱们最后的指望,怎么才刚一交锋就溃不成军了?那左良玉是干什么吃的!简直该死!误我大事!”
片刻之后,黄澍黑着脸,脚步沉重地从楼内走出,刘庆见状,赶忙快步跟上。黄澍此刻没了骑马的心思,就这么牵拉着缰绳,缓缓前行。
刘庆轻声问道:“大人,可是朱仙镇战事不利?”
黄澍微微点头,神色凝重,也没心思追问刘庆消息从何而来,只是长叹一口气,满脸苦涩:“唉,原本满心期许,以为援军一到,便可解这围城之困,谁曾想,希望瞬间化为泡影,这下可好,全完了……”
刘庆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地说道:“大人,如今这城里,本就因缺粮纠纷不断,百姓们全靠着援军将至这口气强撑着。若此刻让大伙得知援军已无,城破之日遥遥无期,恐生变数啊,这可如何是好?”
黄澍神色凝重,边走边回道:“今日正是为这事儿着急上火。眼下没了援军,咱们更得咬牙坚持,守好城池。我本提议打开城门,放城中妇孺出去采集些野菜,好歹能填填肚子,缓解下粮荒。可周王殿下和高巡抚对此顾虑重重,心存疑虑,此事便暂且搁置了,再观望观望吧。”
刘庆默默颔首,心中暗忖,黄澍果然洞悉城中状况。如今城里,已然出现不少饥民,骨瘦如柴,满脸菜色,在街上蹒跚而行。大伙能撑到现在,全赖官府那援军不日便至的消息鼓舞人心。城中空地的野菜早已被搜刮殆尽,可即便如此,仍有无数百姓不死心,日复一日在那片荒芜之地苦苦寻觅,哪怕只有一丝生机,也绝不放过。
两人一路无言,行至南城。黄澍忽然眉头一皱,目光如炬,抬手一指前方喧闹之处,问道:“你瞧瞧那边,咋吵吵嚷嚷的,出什么事儿了?”
刘庆闻声望去,只见一群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将一家粮店围得水泄不通,叫骂声、争吵声此起彼伏,乱成一锅粥。
他赶忙快步上前,拨开人群,凑近细听,原来是这粮店挂羊头卖狗肉,门口牌子明晃晃写着一两银子三斗米,实际售卖时却偷偷改成一两银子二斗米,缺斤少两,坑骗百姓。
百姓们本就被这高昂粮价压得喘不过气,如今又遭这般欺诈,顿时怒不可遏,人群越聚越多,如汹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涌来。一旁的皂卒们满脸无奈,面对这如潮的愤怒人群,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平息这场风波。
刘庆奋力挤出人群,待到近前,拱手弯腰,毕恭敬地向黄澍汇报:“大人,学生刚刚细细查探清楚了,此番引发民怨的源头,正是这家米店的老板遇春。他罔顾国法,肆意将粮价抬高至一两银仅能购得二斗米,现下又使出这缺斤少两的卑劣手段,致使百姓们苦不堪言,群情激愤呐!这事儿若不妥善处置,怕是要闹出大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