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三连连摆手,满脸笑意:“刘先生,您可别跟我客气,这不过是举手之劳。我也是碰巧知晓这事儿,又觉着您正合适,眼下这光景,今年的乡试十有八九是黄了,您总得寻条出路不是?”
刘庆心中暗自苦笑,心想即便乡试如期举行,凭自己这本事,怕也难以高中。两人一路快步回到家中,丁三很是识趣地站在门外等候。刘庆走进屋内,先将采来的野菜小心搁进厨房,又匆匆洗漱一番,对着那面斑驳的铜镜,仔细整理衣衫,抚平褶皱,还特意将头发梳理整齐,束好发髻,力求仪表堂堂。收拾妥当后,他才抬脚出门,与丁三一道朝着城防处走去。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城防处。丁三让刘庆在城墙下稍作等候,自己则麻溜地顺着阶梯爬上城墙。此时,恰逢一位身着官服的官员路过,瞧见刘庆在城墙下晃悠,不禁眉头微皱,出声问道:“此处乃军事要地,岂是你等百姓随意能来的?你在这儿干啥?”
刘庆赶忙躬身行礼,恭敬回道:“大人,小的此番前来,是有意谋那书记员一职,此刻正在此候着。”
官员一听,面露惊讶之色,微微挑眉:“哦?”他细看他后问道“是个秀才?”
刘庆见官员目光投来,忙不迭拱手作揖,高声回道:“大人,学生正是秀才,冒昧前来,还望大人恕罪。”
官员双手背于身后,自上而下细细打量着刘庆,目光中透着几分审视:“秀才来做书记员,倒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刘庆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神色谦逊:“大人有所不知,如今这开封城深陷困境,学生虽一介书生,却也想尽己所能,为守城出份力,略尽绵薄,也算不负读书人的本分。”
官员一怔,随即仰头 “哈哈” 大笑起来,那笑声爽朗豪迈,震得刘庆有些发懵。笑罢,官员抬手轻抚胡须,眼中满是赞赏:“好!说得好!倘若书生皆能如你这般深明大义,心怀百姓,何愁城中军民不齐心?流贼又怎敢久留?”
恰在此时,丁三匆匆从城墙阶梯走下,一眼瞧见官员与刘庆谈笑风生,不禁愣在当场,缓过神后,赶忙快步上前,拱手作揖:“黄大人,小的丁三见过大人。”
刘庆这才如梦初醒,心中暗忖,原来眼前这位竟是黄澍黄大人,忙不迭再次行礼:“黄大人,学生眼拙,不知是大人当面,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大人海涵。”
黄澍大手一挥,神色和蔼:“无妨无妨。” 说罢,目光转向丁三,问道:“是你要举荐他做书记员?”
丁三上前一步,微微欠身,解释道:“回大人,小的与刘秀才乃是同街街坊,知根知底。他家近日遭逢变故,刘秀才的娘受伤卧病在床,家中缺粮少食,日子艰难。小的瞧着不忍,便斗胆举荐他来谋个差事,也好熬过这难关。”
黄澍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刘庆,眼中闪过一丝思忖:“不知刘秀才可愿屈就,做我的书吏?这可比书记员要忙碌些,担子也重些,不过机会也更多。”
丁三闻言,不禁面露吃惊之色,瞪大了眼睛望向黄澍。刘庆亦是心头一惊,面露迟疑之色。他本一心想着走科举仕途,从吏并非他本意,心中自是纠结万分。
黄澍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出言安抚道:“刘秀才无需顾虑,你若是日后在乡试中一鸣惊人,高中榜首,我绝不阻拦你的前程,反倒会助你一臂之力,保你仕途顺遂。眼下这乱世,权且当作历练,你意下如何?”
刘庆心中权衡不过瞬息,便已拿定主意,他身姿挺拔,双手庄重地交叠于身前,深深作了一个长揖,随后腰板挺直,膝盖缓缓弯曲,向着黄澍行了一个标准的深鞠躬礼,朗声道:“承蒙大人厚爱,庆愿追随大人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言辞间,透着股毅然决然的劲儿。
黄澍闻听此言,先是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刘庆应承得这般爽快,随即仰头开怀大笑起来,那笑声爽朗豪迈,声震四野,引得周围不少士卒纷纷侧目。笑罢,他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笑出的泪花,啧啧称赞道:“嘿!真真是不曾想,今日在这城防之处,竟能邂逅刘秀才这般妙人!有意思,有意思!”
刘庆微微垂首,面露谦逊之色,心中实则有些摸不着头脑,猜不透这黄澍缘何如此开怀,不过既已决心就任书吏一职,他便暗自笃定,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份工作做到极致。
毕竟眼瞅着城中粮食短缺的危机日益迫近,这份差事说不定便是自家熬过难关的救命稻草。想到此处,他略带歉意地瞥了丁三一眼,本以为丁三会因自己转投黄澍麾下做书吏,而非最初商定的书记员而心生不满,却见丁三满脸笑意,并无丝毫芥蒂,还冲他微微点头,似在鼓励。
黄澍转头看向刘庆,神色和蔼却又透着几分郑重:“刘秀才,既入我麾下,便随我上城吧。我府中的师爷自是将诸多琐事操持得井井有条,可你这书吏之职,却与寻常认知略有不同。我需你在旁,为我拆解剖析诸多繁难问题,因而往后时日,你随侍我身旁的功夫怕是要多些。待回了府衙,你才有闲暇着手分内事务。你且放心,我黄某人向来讲究赏罚分明,定不会亏待于你。”
刘庆微微颔首,神色恭敬:“大人思虑周全,学生全听大人差遣安排,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大人期许。”
二人拾级而上,不多时便登上城墙。黄澍并未径直前行,反倒是立定脚步,目光远眺,望向远处那如巨龙蜿蜒的地上河 —— 黄河,沉默良久,忽而出声问道:“刘秀才,你且瞧瞧,如今这开封城,四面皆被流贼围困,宛如困兽。你且说说,这开封,守得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