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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的冬天,像一尊巨大而沉默的灰色石膏像,将所有的声音、色彩和温度都吸附殆尽。寒风是唯一的活物,它尖啸着穿过枯槁的枝桠,抽打着行人的脸颊,也反复鞭笞着黄亦玫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物理上的寒冷,尚且可以靠厚重的羽绒服和室内的暖气抵御,但她心里的那片冻土,却是任何外在热源都无法触及的绝对零度。

回到夏美院,重新踏入熟悉的画室,一切仿佛都没有变。空气中弥漫的松节油和颜料气味,墙上贴着的过往习作,窗外那棵标志性的老槐树……可一切又都彻底变了。因为苏哲不在这里。他的气息,他的声音,他存在过的痕迹,被十二小时的时差和上万公里的距离蛮横地抹去,只留下一个巨大无比、不断吞噬她所有快乐的黑洞。

思念,不再是诗意的、绵长的愁绪,而是一种生理性的、近乎狰狞的疼痛。它会在她调色时,猛地攥住她的手腕,让画笔颤抖;会在她深夜无法入睡时,化作沉重的巨石压在胸口,让她呼吸困难;会在她看到校园里牵手的情侣时,变成尖锐的冰锥,直直刺入眼底,引出滚烫的泪水。

她的创作,那幅原本被寄予厚望的大型油画,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画布上堆砌的不是色彩和灵感,而是她无法排遣的、粘稠的痛苦。她试图描绘光明,落笔却是深渊;她想勾勒希望,得到的只有一片混沌的灰暗。画室成了她的刑房,每一天坐在画架前,都是一场灵魂的凌迟。

崩溃,发生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凌晨。

她又一次在画布前枯坐到天色发白,试图强迫自己进入状态,结果只是徒劳地消耗着精神和体力。当窗外第一缕惨白的曙光透过玻璃,映在那些毫无生气的色块上时,她积累了一个多月的绝望、孤独和那蚀骨焚心的想念,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到桌边,抓起手机,不顾此刻帝都时间才刚刚清晨五点。视频接通,苏哲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是他公寓的书房,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他略显疲惫的轮廓。

“玫瑰?怎么这么早?”他的声音带着刚醒不久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看到他面容的瞬间,黄亦玫所有的伪装和坚持土崩瓦解。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她对着屏幕,泣不成声:

“苏哲……我坚持不下去了……真的……我画不出来……没有你……这里的一切都是错的……都是冷的……”

她语无伦次,声音因剧烈的抽泣而破碎变形。

“我不想画了……我不想读了……我要去找你……我现在就买机票!我受不了了……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快感,在她脑中疯狂滋长。对,去找他!什么梦想,什么未来,什么责任,在眼前这噬心的痛苦面前,都轻如尘埃。她只需要他真实的拥抱,需要他确认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存在于这个冰冷的星球。

她手指颤抖着,就要切出界面去查询航班。

“玫瑰!”苏哲的声音陡然拔高,“停下!”

她被喝止,抬起泪眼婆娑的脸,茫然又委屈地看着他。

屏幕里,苏哲的眉头紧锁,眼底翻涌着复杂的心疼与焦灼,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变得低沉而极具分量:

“黄亦玫,你听我说,”他的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压出来,“不可以。”

“为什么?!”她像受伤的野兽般嘶吼,“你不想我吗?!你难道不希望我立刻出现在你面前吗?!我们可以像在纽约一样!为什么不行?”

“我想!”苏哲几乎是低吼出来,他的眼眶也瞬间红了,额角青筋隐现,“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办公室摆着你的照片,手机里存着你的语音,我连做梦都恨不得能立刻飞回去!”

他的爆发,同样深切的痛苦,像一盆冰水,暂时浇熄了黄亦玫部分失控的火焰。她愣住,泪水却流得更凶。

“但是,玫瑰,”他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温柔,“你不能以放弃你十几年的努力、打乱你人生所有规划为代价,冲动地跑过来。”

他身体前倾,仿佛要穿过电话抓住她的肩膀。

“你的毕业展,不仅仅是一张成绩单,它是你艺术生涯的起点,是你向世界证明你自己的舞台!你为之付出了多少?你的才华,你的灵气,难道要为了短暂的相聚而付诸东流吗?那不是爱,那是毁灭!”

“可是没有你,这些证明有什么意义……”她呜咽着,道理她都懂,可情感像脱缰的野马,拽着她奔向悬崖。

“有意义!”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你的价值,首先在于你是黄亦玫,那个独一无二的、有天赋有追求的艺术家!然后,才是我的爱人。爱我,不应该成为你否定自我、放弃前程的理由!”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试图将力量和信念传递过去。

“玫瑰,你还记得你说过吗?最动人的艺术,往往诞生于最深刻的痛苦。梵高割掉耳朵,贝多芬面对失聪……他们没有被痛苦吞噬,反而将痛苦化为了不朽的乐章和色彩。现在,你的思念,你的孤独,就是你的痛苦。面对它,战胜它,把它变成你画布上最有力的表达!这才是我的玫瑰应该做的!”

那个关于艺术与痛苦的讨论,曾是他们灵魂碰撞的火花。此刻,在他的引导下,那火花似乎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思念很苦,我知道。”苏哲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感同身受的沙哑,“我这里的深夜,常常是你那边的白天。我看着纽约沉睡,想象着你的城市正在苏醒,想象你是否正走向画室……那种隔着时空的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反复淹没我。”

他罕见的脆弱,让黄亦玫的哭泣变成了无声的流泪。原来,他并非无动于衷,他也在同样的苦海里泅渡。

“但是,玫瑰,”他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目光里是无比清醒的爱与责任,“爱不是放纵,不是在绝望中相互拉扯着沉沦。爱是即使远隔重洋,也能成为彼此的精神支柱,让对方因为这份爱而变得更加独立和坚强。如果我今天任由你放弃一切飞过来,那我不是在爱你,我是在扼杀你的可能性,是在用我的自私毁掉那个本该光芒万丈的你。”

他的话,像一场冷静而深刻的心理剖析,精准地刺中了她内心最隐秘的软弱——她想飞到他身边,何尝不是因为无法独自承受毕业创作的压力和异国分离的真空?她想抓住他,作为逃避自身困境的浮木。

在他的凝视和话语的包围下,那股疯狂的、想要不顾一切的冲动,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被看穿后的无地自容。

“……我知道了。”她垂下眼睫,声音低得像呓语,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不会……乱来了。”

“好。”苏哲明显松了一口气,眼底的血丝却更重了,他努力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疲惫却温柔的微笑,“我相信你。我的玫玫,从来都是最勇敢的。”

挂断视频前,黄亦玫轻声说,声音乖顺:“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傻瓜,”他柔声回应,“我爱你。”

通讯切断。

画室里恢复了死寂。

黄亦玫缓缓滑坐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从身下传来。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表面上,风暴似乎已经平息。她答应了他,会留下来,会完成学业。她做出了理智的、正确的选择。

然而,内心的海啸,才刚刚开始第二波更加无声却更加猛烈的冲击。

答应,只是嘴唇的开合。停止想念,却是要剜心剔骨。

苏哲的话语,那些关于梦想、责任、未来的宏大叙事,像坚硬的贝壳,暂时包裹住了她溃败的情绪。但贝壳之内,那名为“思念”的软体,仍在剧烈地、痛苦地蠕动、分泌着更多的苦涩。

她停止了哭泣,但眼泪仿佛倒流回了心里,汇聚成一片咸涩的、无法排遣的内海。她答应了他要坚强,要画画,可当她再次抬头看向那面巨大的、空白的画布时,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虚无感再次攫住了她。

她没有再去查机票,但她会无数次打开手机里的天气软件,将城市切换到纽约,看着那里的温度、天气,想象着他此刻走在怎样的街道上,穿着哪件大衣。

她按时去画室,坐在画架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画笔却沉重得无法抬起。她的目光常常没有焦点地落在某处,脑海里反复播放着他们在纽约的片段:公寓里温暖的灯光,哈德逊河上的夕阳,甚至是他系着围裙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背影……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如昨,却又遥远得如同隔世。

她开始失眠,或者在被零星睡眠光顾的浅梦里,反复经历着分别和寻找的场景。醒来时,枕头常常是湿的,心口像是被挖走了一块,空落落地疼。

她努力吃饭,但食物尝起来如同嚼蜡。她试图和同学交流,但笑容僵硬,眼神游离,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一个勉强运转的躯壳。

苏哲的理智像一件过于宽大、冰冷的外套,被她勉强披在了身上,试图遮盖内里汹涌的情感。但这件外套无法带来真正的温暖,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如何在内部一点点被冻结、被撕裂。

她表面上风平浪静,按时出现在课堂和画室,甚至能对关心她的朋友挤出一个“我没事”的微笑。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份疯狂的思念从未停止,它只是从决堤的洪水,变成了暗流,在她每一个看似平静的瞬间,更加凶猛地冲刷着她的五脏六腑,侵蚀着她的意志。

帝都的冬天依旧寒冷,而她内心的寒冬,因为这份无法言说、无法停歇的思念,变得更加漫长而酷烈。她履行了对苏哲的承诺,留在了原地,但她的心,早已在每一个他看不见的深夜里,千次百次地飞越了太平洋,徒劳地寻找着那个能让她温暖的港湾。这是一种无声的、更加磨人的煎熬。

水木园家属区的冬夜,静得能听见雪花扑簌簌落在松枝上的声音。黄家客厅里,暖气开得很足,却驱不散某种无声的紧绷。一顿寻常的周末家宴刚刚结束,碗筷还未撤下,黄亦玫捏着筷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让那句在心底盘旋了无数个日夜的话,小心翼翼地滑出唇齿。

“爸,妈……如果,我是说如果……”她垂下眼睫,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我不想等到毕业了……我想……现在就去纽约找苏哲。”

话音落下的瞬间,客厅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父亲黄剑知原本正要端起的茶杯,悬在了半空。他缓缓放下杯子,陶瓷底座与木质桌面接触,发出“叩”的一声轻响,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这位研究了一辈子历史的清华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目光透过镜片,沉静而锐利地落在女儿身上,那目光里没有立刻的斥责,却有一种审视历史的穿透力。

“玫瑰,”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爱,不是一时冲动的迁徙,爱到最后,不是谁奔向谁,而是两个人各自站稳了,朝着共同的方向一起奋斗。苏哲现在在华尔街,那是他的战场;你的战场,在美院的毕业展上。临阵脱逃,不是一个战士该做的事。”他的话语像他书架上的那些史书,冷静,客观,带着时间的沉淀,将她的冲动定义为了“逃兵”的行径。

母亲吴月江的眼圈几乎立刻就红了。她放下手中的果叉,伸手想去握女儿的手,指尖却在半途微微颤抖着收回。作为母亲,她感受到的不是道理,而是女儿话语里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和绝望。

“玫瑰……”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妈知道你想他,妈是过来人,知道这相思的苦……可是,孩子,你想过没有?你这么不管不顾地飞过去,学业怎么办?你的前途怎么办?万一……妈是说万一,你们以后要是……你要是受伤了,回来怎么办?你把自己的根都拔了,到时候让你怎么活?”她的担忧像密密麻麻的针,刺在黄亦玫的心上。飞蛾扑火——母亲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个词,她仿佛已经看到女儿美丽的翅膀在异国的火焰中蜷曲、焦黑。这种基于爱的恐惧,比父亲的理性更让黄亦玫感到窒息。

哥哥黄振华的反应最为激烈。他“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作为年轻有为的建筑师,他的逻辑如同他设计的结构一样清晰、强硬。

“黄亦玫你脑子清醒一点!”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你寒窗苦读十几年的成果?放弃努力了那么久的学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你否定了你自己过去所有的努力!你应该在艺术的世界里发光发热,而不是头脑发热,去奔赴一场爱情!未知就是最大的恐惧你懂不懂?你想过没有,如果他变了心,如果他那边根本不顺利,你一个人在纽约举目无亲,你怎么办?哭都没地方哭!”他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用最直接、甚至有些残酷的方式,试图打醒被“恋爱脑”冲昏头的妹妹。在他眼中,妹妹的才华和未来,远比一场充满变数的异国恋重要得多。

这时,对门的苏家夫妇因为听到动静,也关切地走了过来。苏父苏志远听到黄亦玫的话,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他与黄剑知对视一眼,那是属于他们这个年纪和身份的男人的默契。

“亦玫啊,”苏志远的声音温和,却带着长辈的权威,“你的心情,苏伯伯理解。但是,小哲他现在工作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压力非常大。你这个时候过去,他势必要分心照顾你,可能会影响他的事业。而且,你们年轻人感情好是好事,但绝不能因此耽误了正事。学业是根本,不能儿戏。”他的话,站在了苏哲事业的角度,也站在了长辈对晚辈前程负责的角度,将她的思念定义为了可能影响苏哲的“麻烦”。

继母王曼丽站在苏志远身后,双手不安地交握着,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她看着黄亦玫苍白而执拗的脸,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理解,或许还有一丝自己作为继母不便多言的无奈。她只是默默地走到吴月江身边,轻轻拍了拍这位焦虑母亲的手背。她的沉默,在这种场合下,像一种无声的压力。

然而,最刺耳的声音,来自角落里的苏睿。他是苏哲同父异母的弟弟,比黄亦玫还小两岁,此刻正用一种混合着嘲讽和嫉妒的眼神看着这一幕。黄亦玫如同海棠花般明媚,从小被他关注,却被认识没几天的苏哲拥有了,他嫉妒的发狂。

“呵,”苏睿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冷笑,打破了客厅里凝重的气氛,他斜倚在墙边,语气轻佻,“要我说,哥他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是,他是厉害,华尔街精英嘛,多风光。”他的话语里充满了酸葡萄心理。

“可你们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苏睿刻意提高了音量,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脸上带着一种揭露真相般的恶意快感,“他自私,冷漠,心里只有他的工作和前途!你们以为他真那么在乎你吗,黄亦玫?他要是真在乎你,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回国受苦?他怎么不放弃那边的一切回来陪你?”

他往前走了两步,目光紧紧锁住黄亦玫,一字一句地,像毒蛇吐信:“他根本就是享受这种被你崇拜、被你追逐的感觉!他在用你的痴情,来证明他自己的魅力!你信不信,你要是真的放弃一切跑过去,他一开始可能会感动,时间久了,只会觉得你是个甩不掉的包袱,是个麻烦!他在纽约那种地方,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你真以为他会为了你守身如玉?别傻了!”

“苏睿!你给我闭嘴!”苏志远脸色铁青,厉声喝道。

但那些话,像淬了毒的匕首,已经精准地捅进了黄亦玫最脆弱、最没有安全感的地方。苏睿的话,将她内心深处潜藏的对距离的恐惧、对未来的不确定、对苏哲是否会变质的担忧,全部血淋淋地翻了出来,暴露在家人面前。他利用了黄亦玫的软肋,将苏哲塑造成了一个冷漠、自私、可能不忠的形象,这比任何理性的反对都更具杀伤力。

黄亦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家人,父亲的不赞同,母亲的担忧,哥哥的反对,苏伯伯的理性,王阿姨的沉默,还有苏睿那恶意的、却恰好击中她软肋的诋毁……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冰冷的网,将她牢牢缚住,让她动弹不得。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苏睿,想为自己和苏哲的爱情辩护,想告诉所有人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那样的……可是,在那一片反对和质疑的声浪中,她的声音显得那么微弱,那么无力。家人的担忧是真实的,苏睿的恶意是尖锐的,而苏哲远在纽约是不争的事实。

所有的挣扎和辩解,最终只化作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不是这样的……你们不懂……”

她再也无法在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里待下去,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冲回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将那所有的反对、担忧、质疑和恶意,都隔绝在外。

客厅里,留下神色各异的众人。黄剑知深深叹了口气,吴月江开始低声啜泣,黄振华烦躁地捋了捋头发,苏志远面色阴沉地瞪着小儿子,王曼丽无声地安抚着吴月江,而苏睿,则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快意,冷冷地勾起了嘴角。

门内,黄亦玫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瘫坐在地。她没有开灯,在浓稠的黑暗里,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家人的反对像一座座大山,而苏睿那些恶毒的话语,则像缠绕在山间的毒藤,让她连呼吸都觉得疼痛。她想奔向苏哲的念头,在这现实的重重围剿下,被击得粉碎。可那份疯狂的思念,并未因此消散,反而在被压制后,变得更加汹涌,更加绝望,像暗流在她心底疯狂地冲撞、咆哮,却再也找不到出口。

这个冬夜,水木园里很安静,但黄亦玫的世界,已然分崩离析。她被困在了亲情与爱情、理智与情感的夹缝里,进退维谷,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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