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锈迹和潮湿霉菌的金属梯级，透过薄薄的鞋底和赤裸的脚心，传来刺骨的寒意和粗糙的触感。周沐风率先向下摸索，每一次落脚都极其谨慎，脚掌先轻轻试探，确认稳固后再缓缓承重，尽可能避免发出任何可能引来危险的声响。慕容雪紧随其后，仅隔着一两级阶梯，赤足踩在冰冷甚至有些尖锐的金属边缘上，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冰冷和疼痛，但她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和精神上的巨大压力，努力保持着平衡，跟上周沐风的速度。身后高处，那扇沉重的、漆皮剥落的绿色防火门已被周沐风用一根从门后找到的、锈迹斑斑的铁棍从内部死死卡住，暂时隔绝了走廊里那越来越近、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嘶吼和疯狂抓挠声。
然而，这狭窄、垂直、深不见底、仿佛通往地心黑暗的楼梯井，并未带来丝毫喘息的安全感，反而像是一条冰冷、窒息、通往未知地狱的咽喉要道，每一步下行，都仿佛离绝望更近一步。
这里的应急照明系统似乎完全失效或被切断了，只有从极高处那扇门底缝隙透入的、极其微弱的、摇曳不定的惨绿色余光，如同垂死者的呼吸，勉强勾勒出脚下最多三四级阶梯的模糊轮廓。再往下，目光所及之处，便是吞噬一切光线、浓稠得如同实质的、绝对的黑暗深渊，仿佛一张巨兽的口，等待着无知者的踏入。空气浑浊不堪，冰冷而滞重，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厚重的铁锈味、一种难以形容的、属于多年封闭空间的陈腐霉味，甚至还隐约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腥臊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毒药般的混合物，几乎令人窒息作呕。唯一清晰可闻的，是两人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完全控制的沉重喘息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骨头的轰鸣声、以及金属楼梯结构偶尔因承重或远处未知震动传来的、令人牙酸的轻微形变和摩擦声，每一种声音都在放大着内心的恐惧。
“小心，慢一点，下面完全黑了，深度未知。”周沐风将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最轻微的气流，声音在这狭窄逼仄的竖井中产生诡异的、被扭曲的微弱回音，更添几分阴森。他一手紧握着那根已经彻底弯曲变形、沾满黑红污秽、几乎报废的金属旗杆，另一只手摸索着冰冷、粗糙、布满锈屑和未知粘液的混凝土墙壁，试图寻找任何可以借力、判断深度或者仅仅是获取一丝心理安慰的支撑点。
慕容雪在他下方一级，闻言立刻将动作放缓到极致，她的呼吸因为体力透支、精神紧张和空气污浊而显得短促而吃力。“大概…还有多远到三楼？”她同样用极低的气声问道，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力气，带着无法掩饰的虚弱和焦虑。
“不清楚，感觉已经下了很久，但…可能还得有几层。”周沐风艰难地估算着已经下降的高度，心里同样毫无把握，一种如同走钢丝般的眩晕感阵阵袭来。这种完全失去视觉、只能依靠模糊的距离感和脆弱的触觉在致命危险环境中移动的感觉，极度考验和折磨着人的神经极限。
就在两人全神贯注于脚下，精神紧绷到极致之时——
一阵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从下方深邃无边的黑暗最深处隐约传来。
声音起初很轻，很分散，像是风吹动干燥落叶，又像是某种昆虫在爬行。
但几乎在下一秒，声音就陡然变得清晰、密集起来！像是无数细小的、坚硬的爪子在粗糙的金属表面和混凝土墙壁上飞快地爬动、刮擦、摩擦！那声音并非来自一个方向，而是从下方、从四周的墙壁、甚至从头顶上方，同时响起，迅速连成一片，如同潮水般涌来！
周沐风和慕容雪的动作瞬间同时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冻结，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彻底停止了，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
“什么…声音？”慕容雪的声音无法控制地带上了一丝颤抖，那密集的、快速接近的刮擦声让她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周沐风没有回答，心脏却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只是将手中那根可怜的“武器”握得死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全身每一束肌肉纤维都瞬间绷紧如同钢铁，侧耳倾听，试图在那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声浪中分辨出声音的来源、性质和数量。但那声音正在以几何级数暴涨，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近，从四面八方每一个黑暗的角落涌来，仿佛整个楼梯井的底部、墙壁、顶部都在活过来，都在蠕动，都在向他们合拢！
突然！
一点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阴冷邪恶的微小光点，在下方绝对黑暗的深渊中猛地亮起！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第十点、第一百点……！
眨眼之间，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的幽绿光点如同从地狱裂缝中喷涌而出的死亡萤火虫，密密麻麻，布满了下方整个视野可及和不可及的空间，并且正以一种令人绝望的速度向上疯狂蔓延！那是一片绿色的、移动的、饥饿的星海！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瞬间变成了如同瀑布般的、令人精神崩溃的密集奔跑和尖利刮擦声！如同死亡的潮汐正在急速上涨！
“老鼠！是老鼠！老天…好多！变异了！”慕容雪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却依旧充满惊骇的尖叫，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彻底变调！即使在这种极端昏暗的光线下，也能清晰地看到那如同沸腾的黑色潮水般汹涌扑上来的，是无数只体型硕大得完全反常、眼睛闪烁着幽绿凶光的老鼠！它们的体型几乎堪比野猫！皮毛肮脏、油腻、大面积溃烂，露出下面粉红或暗红的恶心皮肉，长长的尾巴如同覆盖着鳞片的恶毒肉鞭，疯狂甩动！它们张开的嘴里露出尖锐发黄、甚至带着倒钩、不断滴落着粘稠涎液的啮齿！发出一片尖锐刺耳、能撕裂人神经的“吱吱”怪叫！
变异鼠群！它们显然也未能幸免于末日的异变，而且变得比丧尸更加敏捷、更加疯狂、更加令人头皮发麻！
“后退！快后退！往上走！”周沐风头皮发麻，全身汗毛倒竖，厉声喝道！这些鬼东西的数量太多了！简直无穷无尽！而且它们的速度太快了！远超行动迟缓的丧尸！
但他们的反应速度在这恐怖的鼠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鼠潮的蔓延速度远超他们的想象！最前面的几十只变异老鼠发出更加兴奋尖锐的“吱吱”叫声，后腿在金属梯级上猛地蹬踏，如同出膛的子弹般从黑暗中弹射而起，直接扑向两人的下半身！
周沐风怒吼一声，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挥动手中的弯曲旗杆，如同打棒球般用尽全力狠狠向前扫去！试图清出一片空间！
砰！噗嗤！咔嚓！
几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和骨骼碎裂声响起，几只冲在最前面的变异老鼠被扫飞出去，如同破布娃娃般撞在远处的墙壁上，软软地掉落下去。但更多的老鼠极其灵巧地躲开了这笨拙的挥击，或者干脆直接顺着旗杆、沿着墙壁、甚至从空中飞跃，如同灰色的死亡瀑布般涌了上来！
慕容雪也发出一声绝望的惊叫，徒劳地用手臂和腿脚胡乱挥舞踢打着，试图驱赶扑向她的老鼠。一只体型稍小的老鼠猛地从侧面跳起，速度快得惊人，直扑她裸露的小臂！
周沐风眼疾手快，左手猛地探出，快如闪电，一把精准地抓住了那只老鼠滑腻恶心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油腻、还在疯狂挣扎蠕动的触感，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他眼中狠色一闪，毫不留情地五指猛地用力一捏！
咔嚓！
一声令人反胃的、骨骼和内脏被瞬间挤爆的闷响！老鼠发出一声短暂而凄厉至极的尖叫，瞬间毙命。但腥臭粘稠的血液和破裂的内脏也溅了他一手，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恶臭。
然而，老鼠的数量实在太多了！简直杀之不尽！它们无孔不入，从脚下的梯级缝隙中钻出，从两侧的墙壁上如履平地般爬来，甚至从他们头顶上方的黑暗中如同下雨般掉落下来！疯狂地嘶咬着一切它们能触碰到的物体——他们的腿、脚、手臂、甚至背包和衣物！
周沐风狂吼着，将坚果墙的防御催动到自身所能达到的极致，皮肤表面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木质纹理光泽。大多数老鼠的撕咬只能在他手臂、小腿、后背等部位留下密密麻麻的白色浅痕和持续不断、令人烦躁的火辣辣疼痛，如同被无数细针持续穿刺。
但很快，他就惊恐地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坚果墙的防御特性，对于丧尸那种力量相对分散、动作迟缓的抓挠拍击效果显着，但对于这种单体力量集中、速度快如闪电、攻击频率高得可怕、且专门针对脚踝、关节、眼窝等防御相对薄弱部位进行精准攻击的小型变异生物，效果大打折扣！防御能量似乎被这些雨点般的攻击极大地分散了，无法像抵挡丧尸那样形成有效的、整体的抵御！更像是穿着一件坚韧但被无数毒蜂持续钉刺的皮甲！
就在这时，一只体型格外硕大、几乎像一只小狸花猫、皮毛呈现暗红色的变异鼠王，如同一道灰色的致命闪电，巧妙地利用同伴的掩护和墙壁的阴影，完美地避开了周沐风疯狂的挥击，猛地从侧面扑到他的右小腿肚上！它那尖锐发黄、带着可怕倒钩的牙齿，如同钉子般，凝聚了全身的重量和冲击力，狠狠地咬下！
刺啦！
这一次，防御被突破了！
一种尖锐的、撕裂般的、深入骨髓的剧痛瞬间从小腿处爆炸开来！远超之前所有的攻击！
周沐风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额头瞬间渗出大量冷汗！他猛地低头看去，只见那只硕大的鼠王正死死咬住他的小腿肌肉，锋利的牙齿竟然完全穿透了那层坚韧的无形防御，深深地嵌入了皮肉之中！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迅速染红了他早已破烂不堪的裤腿，也染红了老鼠那污秽不堪的皮毛！
“呃啊！”剧烈的疼痛让他动作猛地一滞，身体甚至因为突如其来的打击而微微晃动了一下！
就是这致命的一瞬间停滞！
更多的变异老鼠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发出了更加兴奋疯狂的吱吱声，蜂拥而上！如同附骨之疽般瞬间爬满他的双腿，疯狂撕咬！虽然大部分依旧无法破防，但那种被无数细小却力量惊人的尖锐物体持续不断、高频次攻击的剧烈疼痛和冲击力，让他难以保持平衡，更别说进行有效的反击和移动了！他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粘稠的、由疯狂牙齿构成的沼泽！
“周沐风！你的腿！”慕容雪看到他小腿瞬间被鲜血染红，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惊骇地失声大叫！她拼命地想转过身过来帮忙，却被另外几只悍不畏死的老鼠死死缠住，手臂和大腿又被咬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虽然暂时不致命，但剧烈的疼痛和这种无处可逃的恐怖让她精神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
情况瞬间危急到了极点！从发现鼠潮到被围攻受伤，不过短短十几秒！
周沐风感觉自己的小腿一阵阵钻心的、撕裂般的疼痛，鲜血汩汩流淌的感觉清晰无比，甚至能感觉到肌肉在牙齿下的撕裂感。更可怕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细小冰针般的麻痹感和灼热感，正沿着伤口向四周的肌肉和血管缓慢地、却坚定不移地蔓延开来！
这些该死的老鼠的牙齿有毒？！或者携带了某种极其可怕的、未知的病菌！末日下的变异，绝不仅仅是体型变大那么简单！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贴近、如此具体！他不仅要面对这几乎无穷无尽的疯狂鼠潮，还要面对可能迅速发生的致命感染和中毒！一旦失去行动能力，在这绝境之中，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立刻摆脱困境！不惜一切代价！
他眼中闪过一抹被逼到绝境的、疯狂的狠厉和决绝！
（第十六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