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铁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门外是冰冷的夜风和潜藏的危险,门内……则是扑面而来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汗臭、劣质酒精、呕吐物腐臭、霉味、以及那最浓烈、最无法掩盖的——血腥与绝望气息的污浊空气。
周沐风和慕容雪如同两道紧贴墙壁的阴影,瞬间融入了门内通道更深沉的黑暗之中。他们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疑,在进入的刹那便已完成了对眼前环境的瞬间评估。
这里似乎是监狱的一处外围通道连接点,原本可能是用于物资转运或狱警通行的次要走廊,如今却显得破败而肮脏。墙壁上满是污渍和胡乱涂抹的符号,地面黏腻不堪,散落着空酒瓶、腐烂的食物残渣甚至是不明来源的骨头碎片。昏暗的、时不时闪烁一下的应急灯提供了唯一的光源,将这地方映照得如同鬼蜮。
而真正令人心悸的,是声音。
从通道深处,以及透过两侧一些破损的门窗,阵阵喧嚣嘈杂的声浪如同浑浊的潮水般涌来:
男人们粗野放肆的狂笑、嚎叫。
酒瓶猛烈碰撞和碎裂的脆响。
某种骨牌或骰子被用力拍在桌面上的沉闷撞击。
以及……夹杂在这些声音之中,那压抑不住的、痛苦的闷哼、凄厉的惨叫、以及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哀求和呜咽。
慕容雪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源于极致的愤怒与生理性的厌恶。她的精神力感知远比肉眼所能看到的更为“清晰”地捕捉到了这片区域所弥漫的、几乎凝成实质的负面情绪:暴虐、贪婪、麻木、以及最深沉的、令人心碎的绝望与恐惧。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指甲几乎嵌入手心。
周沐风的眼神则在瞬间变得比万年玄冰更加寒冷,更加深邃。他轻轻握了一下慕容雪的手腕,示意她冷静,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视前方。通道在此处分为左右两条,左侧通往更深处,嘈杂声主要来源于右侧一个类似活动室或食堂的大厅。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选择了先探查右侧声源最盛之处。他们需要更直观地了解敌人的状态和此地的布局。
如同两道没有重量的幽灵,他们沿着通道阴影悄无声息地向前滑行。越靠近那扇半敞着的、透出昏黄灯光和巨大噪音的双开木门,那股污浊恶臭的气味和疯狂喧嚣的声浪就越是令人作呕。
周沐风率先贴近门缝,向内望去。
慕容雪则闭目凝神,将精神力如同细丝般渗透进去,感知着内部更详细的情况。
映入周沐风眼帘的景象,足以让任何尚有良知的人血液冻结!
这是一个巨大的餐厅,原本的桌椅被粗暴地堆砌到墙角,腾出的空地上,此刻正上演着一幕人间地狱的狂欢!
二三十个血屠帮暴徒聚集于此,他们大多袒胸露臂,露出精悍或臃肿的身躯,上面布满疤痕和扭曲的刺青。人人手里几乎都抓着酒瓶或油腻的食物,脸红脖子粗,声嘶力竭地吼叫着,眼神浑浊而疯狂。
大厅中央,几张破桌子拼成了一个大赌台,上面散乱地扔着各种简陋的赌具和一堆皱巴巴的纸币、甚至还有金银首饰和子弹作为赌注。暴徒们围在四周,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大!”“小!”,赢家狂笑着将赌资扫入怀中,输家则气急败坏地摔砸酒瓶,甚至迁怒般地狠狠踹向旁边。
而更令人发指的是,在赌台的边缘,甚至就在暴徒们的脚边,赫然蜷缩着几个“奴隶”!
他们几乎衣不蔽体,骨瘦如柴,身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鞭痕、烫伤和淤青,脖子上套着粗糙的铁项圈,项圈上连着铁链,另一端随意地拴在桌腿或暖气片上。他们如同牲畜一般,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眼神空洞麻木,对周围的喧嚣和偶尔落在身上的踢打毫无反应,仿佛灵魂早已死去,只剩下还能喘气的躯壳。
一个暴徒输急了眼,猛地抓起手边一个空酒瓶,狠狠砸在身边一个老奴隶的头上!
“啪嚓!”一声脆响,酒瓶粉碎,老人闷哼一声,额头瞬间鲜血直流,身体软软倒了下去,抽搐着。
“妈的!真晦气!”那暴徒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嫌恶地骂了一句,又狠狠踢了老人一脚。
周围爆发出更加疯狂的大笑,有人甚至叫嚣着:“老三,手气不行就拿这些两脚羊撒气啊?哈哈哈!”
另一个角落,一个似乎喝得烂醉的暴徒,正强行揪着一个年轻女奴隶的头发,将一瓶劣质烈酒往她嘴里猛灌,女孩拼命挣扎,酒液混着泪水从嘴角溢出,呛得剧烈咳嗽,却引来周围更兴奋的嚎叫。
慕容雪的精神力感知中,这片区域的情绪能量混乱而污浊到了极点。暴徒们散发着暴虐、贪婪、醉生梦死的癫狂波动,而那些奴隶……他们的情绪波段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只剩下无尽的麻木、恐惧、以及一种令人心碎的、彻底放弃希望的绝望死寂。她甚至能“听”到一些精神近乎崩溃的奴隶内心不断重复的呓语:“杀了我……求求你们……杀了我……”
周沐风的拳头死死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胸腔中那股冰冷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但他强行压制住了,只是那眼神中的杀意,已经浓郁得如同实质。
就在这时,餐厅另一侧的小门被推开,两个负责巡逻的暴徒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似乎刚刚交班。
“操他妈的鬼天气,冻死老子了!”
“少废话,快点喝两口暖和暖和,一会儿还得去监区那边晃一圈呢。”
其中一人随口对赌桌边的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喊道:“头儿,那边没啥事,就是‘肉栏’里好像又死了两个,妈的真是不经折腾,明天得让后勤组再去弄点新的来补上了。”
“肉栏”!
这个词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周沐风和慕容雪的心底!
这些畜生,竟然将被关押的幸存者称为“肉栏”里的“两脚羊”!
那小头目醉醺醺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死就死了吧……明天……明天再说……老子这把一定要翻本……”
那两个巡逻兵也不再理会,挤进人群开始抢酒喝。
周沐风对慕容雪使了个眼色。不能再看了,每多看一眼,那毁灭的冲动就增强一分。他们必须尽快找到中央监舍楼,找到主要的关押点。
两人悄无声息地退离这间充斥着罪恶与疯狂的餐厅,沿着左侧通道,向着监狱更深处潜行。
越往里走,环境越发阴暗潮湿,空气中的霉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屠宰场的腥臭味愈发浓重。通道两侧开始出现牢房,厚重的铁门紧闭着,门上只有一个小小的、被铁条封死的窥视窗。
慕容雪的精神力尝试向内渗透,却感受到了一层浓厚的、由绝望和痛苦凝聚而成的精神屏障,让她难以清晰感知内部具体情况,但那种弥漫出来的死寂和绝望感,却比餐厅更甚。
周沐风在一个拐角处停下,示意前方有动静。
两个打着哈欠的暴徒,拎着橡胶棍和手电筒,正慢悠悠地沿着通道走来,似乎是例行的巡逻。
就在他们经过一扇牢门时,其中一个暴徒似乎为了找乐子,突然举起橡胶棍,狠狠砸在牢门的铁板上!
“哐当!”一声巨响在寂静的通道内回荡!
“里面的猪猡!都他妈给老子醒着!别睡死了!”那暴徒狞笑着吼道。
牢房内,瞬间响起了一阵极其微弱的、压抑的惊呼和身体瑟缩摩擦地面的声音,如同受惊的兔子,充满了无助的恐惧。
另一个暴徒哈哈一笑,也用手电筒通过窥视窗往里面胡乱照了照,骂了几句污言秽语。
两人嬉笑着,浑然不觉死亡就在身旁的阴影之中,继续向前晃去。
等到他们走远,周沐风和慕容雪才从阴影中现身。周沐风的目光落在那扇刚刚被敲击的牢门上。他对慕容雪点了点头。
慕容雪会意,小心翼翼地将眼睛贴近那冰冷的窥视窗。
只看了一眼,她的身体便猛地一颤,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窥视窗后面,是怎样的景象啊!
狭窄、阴暗、潮湿的牢房内,挤满了人!或许有十几个,或许更多,因为很多人几乎是叠压在一起,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们每一个人都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肋骨清晰可见,皮肤肮脏而苍白,布满了污垢和伤痕。他们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成布条,难以蔽体。
绝大多数人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或墙壁,对刚才门外的巨响和恐吓似乎早已麻木,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偶尔眨动的眼睛证明他们还活着。少数人眼中还残留着一丝恐惧,身体微微颤抖着,如同受惊的鹌鹑。角落里,似乎有人影在微微抽搐,发出极其微弱的呻吟。
牢房角落里放着一个破桶,散发着恶臭,那显然是他们的便溺之处。地上看不到任何食物或清水的痕迹。
这哪里是牢房?这根本就是一个等待宰杀的牲畜栏!
慕容雪猛地收回目光,胸口剧烈起伏,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愤怒和悲伤冲击着她的心灵。她终于真切地理解了“血食”和“肉栏”这两个词背后,所代表的是怎样令人发指的、践踏了一切文明的极端邪恶!
周沐风轻轻扶住了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他的脸色同样铁青,但眼神却冰冷坚定得可怕。他透过窥视窗,也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那一眼,如同最灼热的烙铁,将眼前这地狱般的绘卷,深深地、永久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之前的所有听闻,所有推测,都不及这亲眼所见的万分之一震撼与……愤怒!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扶着慕容雪的手,周身的气息仿佛彻底凝固了,一种比绝对零度还要冰冷的、纯粹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在他周身开始弥漫。
他看向慕容雪,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慕容雪用力地呼吸了几次,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对着周沐风,重重地、决绝地点了点头。
无需言语。
毁灭这里。
一个不留。
地狱绘卷已然展开,那么,就用更冰冷的死亡,来彻底净化这一切吧。
(第47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