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的风啸声终于歇止,迪特里希踉跄着站稳脚跟,指尖还残留着被高速气流裹挟的麻痒感。抬眼望去,先前沿途的青草地、橡树林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连绵起伏的黛色山峦,岩石的肌理在昏沉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着厚重而沉稳的气息——那是独属于岩之神摩拉克斯的威压,如同千百年未曾动摇的山岳,沉默地渗透在每一寸土地里。
岩的气息。
是来到了璃月吗……?
这个念头如同星火般骤然在他心底亮起,黯淡的眼眸里瞬间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如果真的是璃月,那他就还有逃走的机会!只要能找到钟离先生,或是那位神通广大的齐天大圣,他们一定会愿意伸出援手。到那时,他就能挣脱束缚,穿过风与岩的边界,回到蒙德的怀抱,回到巴巴托斯大人的身边!一想到温迪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碧色眼眸,想到风神像下温柔的风吟,他眼底便当真浮起了点点细碎的星光,像是在绝望的深海里抓住了一缕微弱的光。
至少,他还有机会离开这里。
载着他的黑龙缓缓落在一处平坦的岩地上,化作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迪特里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矗立着一座毫不起眼的山洞,洞口被丛生的枯木和乱石遮掩,若不仔细辨认,几乎要与周围的岩壁融为一体。可越是凝视,便越能感受到那洞口深处隐藏的神秘——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洞内的景象彻底隔绝,让人无法窥探半分。
更诡异的是,洞口萦绕着一层浓郁的黑色雾气,丝丝缕缕地翻涌着,带着一种古老而苍凉的气息。那气息绝非深渊的污秽与疯狂,反倒让他体内的龙族血脉隐隐悸动,熟悉又陌生,像是来自远古先祖的召唤。
“小殿下,我们到了。”黑龙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莫名带着一丝迪特里希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某种早已注定的叹息。他保持着人类的形态,毕竟这狭窄的山洞,根本容不下他那足以遮天蔽日的龙形身躯。
迪特里希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能感觉到,这座看似普通的山洞里,正隐藏着足以改变他命运的秘密,而那秘密背后,或许是比之前的囚禁更为深沉的未知。但一想到蒙德的风,想到温迪的笑容,他便又强行压下了心底的惶恐,眼神里多了几分决绝。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到回去的路。
迪特里希抿紧了唇,没有应声,只是默不作声地跟上了黑龙的脚步。洞穴的入口比想象中更狭窄,他需要微微侧身才能通过,粗糙的岩石蹭过衣料,留下细碎的划痕。他打从心底里厌恶这个地方,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似乎都带着冰冷的恶意,丝丝缕缕地钻进毛孔,既像是有腐蚀性的毒液要侵蚀他的骨肉,又像是无形的触手要缠绕住他的灵魂,让他每走一步都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他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惶恐,哑着嗓子开口:“尼伯龙根在这里吗?”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黑龙在空中那句关于父亲的话语,此刻如同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停止地胡思乱想。
那个自称是他父亲的尼伯龙根,真的就在这洞穴深处?他不是早就该化为历史的尘埃了吗?现在在这里的,是他的魂魄?还是……一具失去理智的僵尸?
“僵尸??!”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迪特里希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想起前不久修女雷尔雅莉给他讲过的故事,那些青面獠牙、以活人血肉为食的僵尸,全都是无恶不作的坏家伙。如果尼伯龙根真的变成了那样……他不敢再往下想,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黑龙侧头看了他一眼,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加快了脚步。这小家伙,怕是被那些凡人的故事误导了,脑子都有些不清醒。听王说,这孩子自小在蒙德长大,根本没有继承到龙族应有的记忆与力量,倒更像个被风呵护着的普通人类幼崽。
一路无话,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洞穴里回荡,显得格外寂寥。迪特里希只能摸索着岩壁前行,黑暗中,潮湿的气息愈发浓重,混杂着岩石的腥气和一种难以名状的古老味道,闻起来怪异又令人不安。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前的吊坠——那是温迪送给他的,一枚用风之晶核打磨而成的小巧风铃,此刻虽然无法发出声响,却能给他一丝微弱的慰藉。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而深沉的声音突然在洞穴深处响起,如同远古的钟鸣,震得人耳膜发颤:“吾儿,来吾这里。”
是尼伯龙根的声音!
迪特里希猛地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声音,他在梦里不知道听过几百遍,每一次都带着威严与期盼,让他既陌生又隐隐有些恐惧。可现在,它不再是梦境中的幻影,而是实实在在地在现实中响起,清晰得仿佛说话人就在他耳边。
尼伯龙根没有死?!还是说,他现在依旧在做梦?
如果这是梦就好了。他近乎贪婪地想。那样的话,他或许还躺在蒙德的草地上,身边是温迪带着笑意的哼唱,风里满是蒲公英和葡萄酒的香气。可指尖传来的岩石的粗糙触感,鼻尖萦绕的潮湿气息,还有心脏狂跳的真实悸动,都在无情地告诉他——这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他的父亲,那位传说中的黑龙之王,真的就在前方等着他。
“吾儿,你终于来到了吾的面前。”尼伯龙根的声音有些虚幻,像是存在于这个世间的任何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