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着星辉光点若即若离的指引,队伍在死寂的冰原上又艰难前行了数个时辰。天色始终是那种压抑的、仿佛凝固了的铅灰色,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但寒意却更加刺骨,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穿透破损的衣甲,直刺骨髓。
白玉京的状态愈发糟糕。他几乎完全失去了自主行动的能力,大部分重量都压在青雀身上。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徘徊,时而能感受到外界冰寒的刺痛和身体的沉重,时而又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只有丹田处那股阴寒蚀骨的力量如同毒蛇般清晰,不断噬咬着他残存的生机。他的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脸色已从灰青转向一种更令人心悸的蜡黄,仿佛生命正在从他体内一点点流逝。
“不行,必须立刻找个地方给白先生疗伤!” 青雀感受着白玉京越来越低的体温和逐渐微弱的心跳,心急如焚。她自己的断臂处也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额角的冷汗几乎结成冰珠。她环顾四周,除了茫茫冰雪和嶙峋的冰丘,看不到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
“队长,前方三点钟方向,大约一里外,有一片密集的冰塔林,或许可以暂时躲避风雪,也能依托地形防御。” 夜枭强忍着独眼的胀痛,努力观察着环境。他的侦查本能早已刻入骨子里。
“就去那里!” 青雀毫不犹豫地下令。
一行人调整方向,朝着那片如同巨兽獠牙般耸立的冰塔林挪动。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在深厚的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足迹。石岩走在最后,不时回头张望,警惕着可能出现的追兵。他胸口的伤痕因为持续的活动,又开始渗出暗红色的血珠,冻结在皮甲上。
然而,命运的残酷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
就在他们距离冰塔林不足百米时,侧翼的一座冰丘后,骤然响起了尖锐的破空之声!
嗤嗤嗤——!
数道闪烁着幽绿色光芒的淬毒短矢,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射向队伍中最虚弱的白玉京和搀扶他的青雀!
“敌袭!隐蔽!” 青雀瞳孔骤缩,厉声喝道,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将白玉京向旁边一推,自己则借力向反方向翻滚。
噗!一支短矢擦着青雀的脸颊飞过,带起一缕血丝,瞬间冻结。另一支则深深钉入了她刚才站立位置的雪地,箭尾兀自颤抖,发出令人牙酸的“嗡嗡”声。
石岩怒吼一声,庞大的身躯猛地挡在白玉京身前,手中那面早已布满裂痕的巨盾奋力一挥,“铛”的一声磕飞了射向白玉京心口的致命一箭,但巨盾也在这撞击下彻底碎裂开来。
“保护白先生和墨渊长老!” 青雀迅速起身,右手已握紧了她的佩剑——一柄细长而锋利的弯刀,眼神锐利如鹰隼,扫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只见从冰丘后面,缓缓走出了七道身影。为首者,正是之前被星辉光点惊走的那个暗月宗师!他脸上带着狰狞而得意的笑容,手中握着一柄闪烁着血光的弯刀。他身后的六人,气息也都不弱,皆是先天中后期的好手,呈扇形散开,隐隐将青雀小队包围。
“果然还有漏网之鱼!” 暗月宗师舔了舔嘴唇,眼神贪婪地扫过气息奄奄的白玉京,以及被青雀小队严密保护的墨渊,“尤其是你这个老东西,天机阁的长老,价值可不小!还有这个半死不活的剑客,能在圣主手下撑过一招,身份恐怕也不简单吧?拿下你们,可是大功一件!”
他之前被星辉惊走,心中又惊又疑,但并不甘心。他猜测那可能只是某种遗迹残留的防御机制,或是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自然现象。于是便召集了附近另一支巡逻小队,循着青雀等人留下的踪迹追了上来。果然,被他堵了个正着!
“就凭你们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 青雀冷笑,心中却是一片冰凉。对方一名宗师初期,六名先天,而己方,能有一战之力的,除了她自己(还断了一臂),就只有受伤不轻的石岩和夜枭,另外两名队员几乎失去了战斗力。墨渊长老虽有一定实力,但更偏向研究和辅助。至于白玉京……他还能挥剑吗?
“杀!” 暗月宗师不再废话,血影一闪,人已如鬼魅般扑向青雀,手中弯刀划出一道凄厉的血色弧光,直取她的咽喉!速度之快,远超普通宗师初期!
青雀断臂处剧痛钻心,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咬牙挥动弯刀迎上。她知道,自己必须挡住对方的最强者!
“铛!”
双刀交击,火星四溅!青雀只觉一股磅礴巨力涌来,整条右臂瞬间麻木,虎口崩裂,鲜血淋漓。她本就实力稍逊于对方,再加上断臂重伤,一招之下便吃了大亏,身形踉跄着向后跌退。
“队长!” 石岩怒吼,想要上前支援,却被两名先天巅峰的暗月教徒死死缠住。他挥舞着只剩下半截的巨盾残骸,状若疯虎,每一击都势大力沉,逼得那两名教徒不敢硬接,但自身空门大开,身上瞬间又添了几道伤口。
夜枭则凭借灵活的身法与另外三名先天周旋,他的独眼闪烁着冷光,手中两柄淬毒的短刃如同毒牙,每一次出击都刁钻狠辣,暂时拖住了三人,但也险象环生。
另外两名重伤的青雀队员,也被剩下的那名先天后期教徒逼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墨渊长老脸色凝重,他快速从怀中掏出几张符箓,口中念念有词,符箓化作数道金光射向战团,或形成短暂的光盾替队员格挡攻击,或化作缠绕的藤蔓阻碍敌人行动,勉强稳住了一点阵脚。但他的符箓有限,而且这种程度的辅助,无法扭转战局。
暗月宗师一招逼退青雀,得势不饶人,血影再闪,刀光如瀑,将青雀完全笼罩。青雀咬紧牙关,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弯刀舞成一团光幕,苦苦支撑,但败象已露,身上不断添加着新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她的轻甲。
“先宰了这个女的!” 暗月宗师狞笑,刀势愈发狠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一直被石岩护在身后,倚靠在一块冰岩上,气息奄奄的白玉京,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
在他的感知中,外界的厮杀声、兵刃碰撞声、同伴的怒吼与闷哼声,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他的意识仿佛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原,唯有丹田处那股蚀骨的阴寒无比清晰,如同一条毒龙,盘踞在他的生命核心,不断吞噬着他的热量与生机。
然而,在这极致的寒冷与黑暗中,一点微光悄然亮起。
那是在他意识深处,一道决绝的、逆向运转混沌星晶的倩影,是她最后回眸时,那带着不舍与坚定的眼神,是她化作漫天星辉时,留下的那一缕温柔的守护执念。
“活下去……”
“守护……”
冰冷的意念,如同星火,投入了他近乎死寂的心湖,荡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外界,暗月宗师的弯刀,已然突破了青雀的防御,带着凄厉的血光,直刺她的心口!青雀瞳孔放大,已然能感受到那刀锋上冰冷的死亡气息!
就在这时——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森寒剑意,如同沉睡的太古冰龙骤然苏醒,以白玉京为中心,轰然爆发!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绝对的“寂灭”与“冰冷”!仿佛连空间和时间都要被冻结!
那刺向青雀心口的弯刀,在距离她胸前不到三寸的地方,骤然停滞!并非被格挡,而是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极致寒冷的泥沼之中,刀身上的血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冻结!
暗月宗师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骇与恐惧!他感觉自己握刀的手臂,连同半个身子,都在这一刻失去了知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他血液几乎凝固!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那股恐怖剑意的源头。
只见原本奄奄一息的白玉京,不知何时已然抬起了头。他的脸色依旧蜡黄,气息依旧微弱,但那双睁开的眼眸,却不再是死寂的灰败,而是化作了两潭深不见底的万载玄冰!冰冷,纯粹,不含一丝情感。
他没有动,甚至没有看那暗月宗师一眼。
但他周身萦绕的那股寂灭剑意,却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一道细微的、几乎透明的冰蓝色剑气,如同被风吹起的游丝,悄无声息地拂过空中。
噗!
轻响声中,那名正准备对重伤青雀队员下杀手的先天后期教徒,动作猛然一僵,眉心处出现了一个细小的红点,随即整个人从内向外,迅速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生机瞬间断绝,化作一具冰雕。
紧接着,又是几道细微的冰蓝游丝掠过。
正在与石岩、夜枭缠斗的那几名先天教徒,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以各种诡异的姿态被瞬间冻结,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动作,成为了这片冰原上新添的雕塑。
整个过程,快得超乎想象,寂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暗月宗师亡魂大冒,想要抽身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那股无形的寂灭剑意已经彻底锁死了他周围的空间。
他终于对上了白玉京那双冰冷的眸子。
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大……大宗师……饶……” 暗月宗师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眼中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白玉京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眨了一下眼睛。
一道比之前凝实了数倍的冰蓝剑气,如同来自九幽的审判之刃,凭空出现在暗月宗师身前,在他无限放大的瞳孔注视下,轻轻划过他的脖颈。
没有鲜血喷溅。
他的头颅与身体瞬间被一层厚厚的玄冰覆盖,凝固了他脸上最后那惊恐绝望的表情。随即,冰雕轰然倒塌,碎裂成无数冰晶,散落在地,与周围的冰雪融为一体。
战斗,在刹那间开始,又在刹那间结束。
冰塔林前,只剩下青雀小队幸存的几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满地姿态各异的冰雕,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短暂而恐怖的杀戮。
白玉京眼中的冰蓝之色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疲惫与虚弱。他猛地喷出一口带着冰碴的暗黑色淤血,身体一软,彻底昏迷过去。那股爆发的寂灭剑意,似乎耗尽了他最后的一丝本源。
“白先生!” 青雀惊呼着扑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他滑落的身体。
墨渊长老快步走来,搭上白玉京的脉搏,脸色凝重无比:“他强行催动了某种……超越他目前状态的本源剑意,虽然斩杀了强敌,但伤势……更重了!那股阴寒之力,似乎与他自身的剑意产生了某种共鸣,但也进一步侵蚀了他的根基!”
众人看着昏迷的白玉京,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瞬间被冻结的敌人,心中充满了震撼与后怕。
星辉的指引,或许能带来生机。
但真正的血色试炼,才刚刚开始。而希望的火种,也在这极致的冰寒与毁灭中,显露出了一丝不屈的锋芒。
(第22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