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龙江的咆哮声在身后迅速变得模糊,如同被一层厚重的、湿冷的幕布隔绝。甫一踏入瘴疠山的地界,周遭的空气骤然一变,不再是江边的潮湿水汽,而是化作了一种粘稠、沉重、带着强烈腐蚀性与精神干扰的灰绿色雾霭。这便是令当地人闻风丧胆、视为禁地的“瘴疠之气”。
这瘴气并非死物,它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在空中缓缓流淌、蠕动,视线在此地被压缩到不足十丈,再远处便是一片令人不安的混沌。灰绿雾气之中,隐约可见奇形怪状、色泽妖艳的植物,它们的花苞如同张开的兽口,枝叶扭曲如同痉挛的肢体,散发出甜腻而腐朽的异香。地面松软泥泞,布满了不知名的菌类和苔藓,踩上去发出噗嗤的声响,偶尔有色彩斑斓的毒虫飞快窜过,留下淡淡的腥气。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无处不在的源晶异力。在这里,它不再稀薄分散,而是与天然的瘴毒、地脉阴气以及无数死亡生灵的怨念彻底融合,形成了一种更加狂暴、更加具有侵蚀性的混合能量场。这股力量无孔不入地试图钻入人的毛孔,侵蚀经脉,污染真元,撩拨心魔,甚至扭曲感知。耳边仿佛有无数怨魂在尖啸,眼前时而会闪过扭曲的幻象,定力稍差者,恐怕不消片刻便会心神失守,癫狂而死。
“屏息凝神,真元护体,切勿轻易吸纳此地元气!”白玉京沉声提醒,他周身自然流转着一层莹润的白色光晕,将那粘稠的瘴气和异力隔绝在外,但光晕边缘不断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显然抵抗得并不轻松。
青雀、影刃等人更是如临大敌,各自将护体真元催发到极致,才勉强抵挡住那无所不在的侵蚀,但脸色都已不太好看,真元消耗速度远超平常。
沈月儿走在队伍中间,混沌真元自发的在体外形成了一层薄薄的、近乎无形的力场。那灰绿色的瘴气和混乱的异力在靠近这力场时,并未被简单弹开,而是如同溪流汇入深潭,被那混沌之力丝丝缕缕地拉扯、吞噬、转化。然而,此地的能量过于斑驳狂暴,即便是混沌真元,消化起来也显得有些滞涩,仿佛在吞咽掺杂了沙砾的食物。她能感觉到,丹田内的混沌漩涡旋转速度加快,正在全力运转,剔除着能量中的“杂质”,将相对精纯的部分纳入己用。这个过程,对她自身也是一种负担与磨砺。
“此地能量诡异,长时间停留,恐生变故,需尽快穿行过去。”沈月儿观察着四周,声音透过面纱传出,依旧平静。
“算子老周,可能分辨方向?”白玉京问道。在这瘴气弥漫、感知严重受阻的环境中,极易迷失方向。
老周取出一个特制的罗盘,只见其指针疯狂乱转,根本无法稳定。“不行,此地磁场混乱,异力干扰太强,罗盘失效了。”他脸色难看地说道。
“跟我走。”沈月儿忽然开口,她闭上双眼,纯粹依靠混沌真元对能量流动的感知。在她的“视野”中,这片瘴疠山并非一片混沌,那些混乱的能量如同污浊的河流,自有其流淌的轨迹。而其中,有几条“河道”的能量相对“纯净”一些,侵蚀性稍弱,似乎是某种自然形成的、可供通行的路径。她选择了一条能量流动相对稳定、指向南方的路径,当先而行。
众人毫不犹豫地跟上。此时此刻,沈月儿那匪夷所思的感知能力,成了他们唯一的指路明灯。
队伍在能见度极低的灰绿色雾霭中艰难前行,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泞,四周是光怪陆离的毒植和不时响起的、不知是真实还是幻觉的窸窣声与低语。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谁也不知道那浓雾之后,隐藏着怎样的危险。
行不过数里,前方的瘴气忽然剧烈翻涌起来!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和低沉的咆哮,几道黑影猛地从雾中扑出!
那是三只体型硕大、形态扭曲的怪物!它们依稀还能看出狼的轮廓,但体型膨胀了数倍,皮毛脱落大半,露出下面不断蠕动的、覆盖着粘液的暗红色肌肉,狼首扭曲变形,口中獠牙外翻,滴落着具有强烈腐蚀性的涎液,四肢关节反向扭曲,利爪如同淬毒的匕首。它们眼中跳动着与瘴气同源的灰绿邪光,周身散发着武师级别的凶戾气息!
这是被此地异力长期侵蚀、发生恶性异变的“瘴狼”!
“小心!”青雀厉喝一声,与影刃、夜莺同时出手!淬毒暗器与短刃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向瘴狼!
然而,这些瘴狼的皮肤似乎对物理攻击有着极强的抗性,暗器打在它们身上,大多被那滑腻的肌肉弹开,只有少数造成了浅显的伤口,反而激起了它们更盛的凶性!它们咆哮着,无视攻击,径直扑向队伍中最前方的沈月儿和白玉京!
“孽畜!”白玉京冷哼一声,并未拔剑,只是袖袍一拂,一股磅礴柔和的力道涌出,如同无形的墙壁,将三只瘴狼前冲之势阻了一阻。同时,他并指如剑,凌空点出三道凝练的白色剑罡,精准地射向瘴狼的眉心!
“噗!噗!噗!”
三声轻响,剑罡贯脑而入!那三只瘴狼前扑的动作骤然僵住,眼中的灰绿邪光迅速黯淡,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然而,诡异的是,它们尸体上那被剑罡洞穿的伤口处,并无多少鲜血流出,反而逸散出更加浓郁的灰绿色瘴气和异力,迅速融入周围环境之中。仿佛它们本身就是由这瘴疠之地的能量凝聚而成。
“这些东西……杀之不绝,反而会加剧环境恶化。”白玉京眉头微蹙。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四周的雾霭中,传来了更多、更密集的咆哮声和窸窣声!显然,方才的动静和逸散的能量,引来了更多的“居民”。
“不要纠缠,加速前进!”沈月儿果断下令。她能感觉到,前方那条相对稳定的能量路径正在受到干扰,变得不再安全。
队伍立刻加快速度,在沈月儿的指引下,在浓雾与危机四伏的丛林中穿梭。身后,越来越多的扭曲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有膨胀变异的毒蟒,有长出骨刺的怪鸟,有如同烂泥般蠕动的聚合体……它们被生人的气息和能量的波动所吸引,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紧追不舍。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它们的数量太多了!” “石盾”挥舞着盾牌,挡开一只从侧面扑来的、长着八只复眼的怪蛛,气喘吁吁地喊道。他的防御虽强,但面对这种无休止的消耗,也感到力不从心。
沈月儿目光扫过周围越聚越多的异变生物,眼神一冷。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向追兵最密集的方向,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古怪的法印——并非此界任何已知流派的印诀,而是她根据混沌真元的特性以及对林星澜遗留符号的理解,自行推演出的运用法门。
随着法印结成,她周身那层无形的混沌力场骤然扩张,颜色也由无色转为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灰蒙!力场边缘,空间微微扭曲,散发出一种“归墟”、“瓦解”的恐怖意境!
“混沌……归元!”
她轻叱一声,那扩张的混沌力场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磨盘,向着汹涌而来的异变生物群缓缓碾压而去!
力场过处,那些咆哮的、狰狞的异变生物,无论是物理形态还是能量结构,都在接触到混沌力场的瞬间,开始飞速崩解、消融!它们坚硬的甲壳、强韧的肌肉、邪异的能量,在那灰蒙力场面前,都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化为最基础的粒子,被力场吞噬!甚至连它们发出的咆哮和逸散的瘴气,都被一同湮灭!
这一幕,比任何凌厉的杀招都更加令人震撼!仿佛那不是杀戮,而是某种层面上的“净化”与“回归”。
短短数息之间,冲在最前方的数十只异变生物,便已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大半,仿佛从未存在过!后方更多的异变生物,似乎本能地感受到了那灰蒙力场中蕴含的大恐怖,发出了恐惧的嘶鸣,冲击之势骤然减缓,甚至开始畏缩后退!
队伍压力大减。
白玉京看着沈月儿那笼罩在灰蒙力场中、仿佛执掌归墟之力的身影,眼中再次掠过深深的惊叹。沈月儿的力量,每一次展现,都颠覆着他对力量的认知。
沈月儿散去法印,周身力场缓缓收敛,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显然刚才那一招对她消耗不小。“走!”她毫不耽搁,继续引领队伍沿着感知中的路径前行。
经此一阻,身后的追兵似乎被震慑住,不敢再过于逼近。队伍得以喘息,加速穿行。
又前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的灰绿色瘴气似乎变得稀薄了一些,隐约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
“前面有水流声,可能快到边缘了!” “夜莺”小七侧耳倾听,带着一丝欣喜报告。
然而,沈月儿的眉头却微微蹙起。在她的感知中,前方那片区域的能量非但没有变得平和,反而更加凝聚、更加……危险。那水声传来的方向,仿佛盘踞着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意识。
她停下脚步,目光穿透逐渐变淡的瘴气,望向水声传来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恐怕……我们遇到正主了。”
第15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