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表面的平静与暗涌的波涛
早餐在一种微妙而安静的氛围中进行。周芷宁吃得很少,但比前几天多了一些。祁夜不再试图喂她或劝她,只是默默地把她多看了一眼的酱黄瓜往她面前推了推。两人之间话语寥寥,但那种一触即发的紧绷感,被一种疲惫后的、小心翼翼的平静所取代。
饭后,林婉医生的视频通话如约而至。周芷宁回到房间接听,祁夜则识趣地待在楼下书房,将空间完全留给她。他知道,昨晚那样剧烈的情绪宣泄后,她需要专业的引导来梳理和稳定,这不是他能越俎代庖的领域。
一个多小时后,周芷宁从房间出来,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多了一丝清明的疲惫,少了一些涣散的绝望。她看到祁夜等在楼梯口,手里拿着她的针织开衫。
“林医生说你今天可能会觉得冷。”他解释道,语气平常,将开衫递过去。
周芷宁接过来,披在肩上,淡淡的暖意包裹住她。“她建议我……下午如果愿意,可以尝试画点东西,什么都行,不追求结果。或者,去花园走走。”
“好。”祁夜点头,“需要我陪你吗?或者,你想一个人?”
他再次给出了选择。周芷宁想了想:“我想……去画室待一会儿。一个人。”
“好。”祁夜没有流露出任何失望,只是侧身让开道路,“午饭的时候我叫你。阿香会送茶点上去。”
周芷宁点点头,转身上了楼。走到画室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祁夜还站在楼梯口那里,仰头看着她,目光专注而沉静。晨曦从楼梯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让他冷峻的轮廓显得柔和了些。
她迅速收回目光,推门进了画室。
祁夜一直目送她进去,才转身回到书房。门关上的一刹那,他脸上所有温和的伪装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亟待释放的戾气。他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调出了灰鹰昨晚发来的加密文件包。
是时候了。
他点开第一个文件夹,标题是“李氏集团及关联方违法证据汇总”。里面分门别类,条理清晰:税务问题(虚开发票、偷逃税款)、商业贿赂(与官员往来的隐秘账目)、非法融资(高利贷与非法集资的灰色操作)、工程质量问题(以次充好、安全不达标的项目清单),甚至还有几份涉及李轩个人生活糜烂的详细报告——聚众淫乱、吸食违禁品的模糊照片和证人证词。证据确凿,链条完整,足以让李氏集团伤筋动骨,甚至让李轩本人面临牢狱之灾。
祁夜的目光冷漠地扫过这些文件,内心没有一丝波澜。商业世界的肮脏他见得太多了,李轩这些手段只能算不入流。让他眼底结冰的,是另一个名为“李轩个人行踪及通讯记录(两年前关键期)”的文件夹。
里面是详细的通话记录、短信摘要、信用卡消费地点、酒店开房记录……时间精确到周芷宁发现怀孕、挣扎犹豫、最终流产的那段日子。记录显示,李轩在那个时期,与那个名叫莉莉的女人联系异常频繁,多次在周芷宁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她幽会,甚至在周芷宁流产住院的当天下午,他还与莉莉在某高档酒店共度了三个小时。
冰冷的怒火在祁夜胸腔里燃烧。他几乎能想象出当时的画面:周芷宁独自躺在冰冷的医院病床上,身心俱疲,承受着失去孩子的剧痛和背叛的寒心,而那个应该守在她身边的男人,却在另一个女人的温柔乡里逍遥快活。
该死。
他关掉文件,拨通了灰鹰的电话。
“先生。”
“材料我看过了。”祁夜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税务和贿赂部分,匿名提交给税务局和纪委,把线索给得明确点,但不要直接暴露来源。工程质量问题,找几家有影响力的媒体,‘恰巧’曝光。非法融资那块,把证据打包送给他们的几个主要债主和竞争对手。”
“明白。”灰鹰应道,“那……个人部分?”
祁夜沉默了几秒,眼底寒光闪烁。“他不是很喜欢玩吗?把他那些聚众淫乱和吸毒的照片,‘不小心’泄露给他的未婚妻家族,还有他正在极力巴结的几位政要。另外,查查那个莉莉,她父亲的公司是不是最近在争取城东那块地?给他们的竞争对手送点‘弹药’。”
这是要全方位、无死角地摧毁李轩的社会关系、商业前途和个人声誉。灰鹰在电话那头都感觉到一丝寒意。“是,先生。一周内,会看到效果。”
“三天。”祁夜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我要他三天之内,焦头烂额,众叛亲离。”
“……是。”
挂断电话,祁夜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胸腔里那股暴戾的冲动并没有因为下达了指令而平息,反而因为想象着李轩即将面临的狼狈和绝望,而变得更加灼热。这不仅仅是为了报复,更像是一种迟来的、扭曲的“仪式”——为那个在痛苦中独自挣扎的周芷宁,为那个未曾谋面就消失的小生命,讨回一点微不足道的、冰冷的“公道”。
他睁开眼,看向电脑屏幕上另一个标注为“医疗费用调查-初步线索”的文件夹。他点开,里面内容还不多,只有几份银行流水截图(模糊处理过),几个被标记出来的名字和职务(中心医院财务科副科长张某、医保办主任王某等),以及一段简短的文字分析:“初步迹象显示,两年前有一笔大额匿名捐款指定用于肿瘤科重症患者救助,但账目流向存在疑点,与周夫人医疗费用清单有出入。张某与王某生活消费水平远超其合法收入,且与已离职的原周氏集团财务总监过往甚密。正在深入调查其资金往来及当年经手的具体流程。”
祁夜的目光在“已离职的原周氏集团财务总监”这几个字上停留了很久。周父公司的财务总监?如果那笔匿名捐款(很可能就是他汇出的那笔钱)被中途截留或挪用,而周芷宁对此毫不知情,那么她因为“没钱用靶向药”而产生的自责,该是多么冤枉和残酷!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这条线,必须查到底,而且要快。但在拿到确凿证据、理清所有关节之前,他不能告诉周芷宁。不能再给她增加一丝一毫的负担和不确定。
他关掉电脑,起身走到窗边。画室在三楼的另一侧,他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他知道,她就在那里,尝试着用画笔与内心的创伤对话。而他在这里,用他的方式,为她清理过去的废墟,哪怕手段黑暗,哪怕她可能永远不会知道,甚至知道了也不会赞同。
这就是他的爱。生于阴影,长于偏执,带着刺骨的寒冷和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学会用更温暖的方式去表达,但在那之前,他会用自己熟悉且擅长的方式,为她扫清一切障碍。
## 风暴的序曲与无声的画室
接下来的两天,表面风平浪静。
周芷宁遵守林医生的建议,每天大部分时间待在画室。她不再强迫自己画向日葵或任何明亮的主题,而是任由笔触在画布上游走。有时是大片混沌的色块,有时是纠结缠绕的线条,有时甚至只是在画布上反复涂抹覆盖,直到颜料堆积出厚重的肌理。她没有赋予这些画面具体的意义,只是将内心那些无法言说的、淤积的情绪,通过色彩和形状释放出来。过程本身,似乎就是一种缓慢的清理。
祁夜恢复了正常的上班节奏,但每天准时回家,推掉所有不必要的应酬。他不再试图侵入她的空间,只是通过阿香了解她的饮食和情绪,在她偶尔下楼时,给予恰到好处的、不令人窒息的关注。他们之间的对话依然不多,但气氛在慢慢缓和,像冻土在春日下渐渐松动。
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祁夜所启动的机器正在高效而冷酷地运转。
第一天下午,李氏集团总部就迎来了税务局的突击检查。几个关键账目被当场封存带走。李轩的父亲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质问财务总监,却只得到一片惊慌失措的茫然。
第二天上午,两家颇具影响力的财经媒体同时刊发了关于李氏集团旗下某楼盘使用不合格建筑材料的深度调查报道,附有清晰的检测报告和内部爆料人的录音(经过处理)。报道迅速发酵,登上热搜,引发购房者恐慌和集体维权。李氏集团的股价应声大跌。
同一天,李轩未婚妻的父亲,某位颇有地位的官员,收到一个匿名信封,里面是李轩在私人会所里左拥右抱、神态迷离的高清照片。这位以家风严谨着称的官员震怒,当即打电话给李轩父亲,宣布解除婚约,并暗示今后“划清界限”。李轩父亲在电话里卑躬屈膝地道歉解释,却只得到冰冷的挂断声。
莉莉家族公司的竞争对手,则“意外”获得了对方在争取城东地块中使用非法手段排挤对手、贿赂评审委员的关键证据。举报信直接送到了纪检部门。
第二天晚上,李轩本人接到了一个来自以前“玩伴”的惊恐电话,说他们常去的那家隐秘会所被警方突击查处,涉嫌聚众淫乱和毒品交易,几个核心人物都被带走了,让他最近千万小心。李轩惊出一身冷汗,立刻销毁了家里所有可能相关的“玩具”和“存货”,惶惶不可终日。
短短两天,李轩的世界从春风得意变成了四面楚歌。家族企业陷入危机,政治联姻破裂,个人丑闻随时可能曝光,甚至连以往的“娱乐”圈子都岌岌可危。他焦头烂额,四处打电话求援,却发现以往称兄道弟的朋友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含糊其辞。他父亲对他更是失望透顶,将公司危机的怒火大部分倾泻在他身上,骂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惹祸”。
李轩不是傻子,他隐约感觉到这接踵而至的打击太过密集和精准,不像偶然。他怀疑是商业对手,甚至怀疑是莉莉家族为了那块地而报复,却唯独没有,也不敢想到那个早已被他遗忘、以为只是父亲生意上一个普通挫折的周家,更想不到那个他只在传闻中听过的、手段狠戾的祁夜。
风暴正在酝酿,而风暴眼的中心——那栋安静的别墅里,却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宁静。
第三天下午,周芷宁完成了一幅画。画面上是一片深沉的、近乎黑色的蓝紫色背景,中间却有一团模糊的、暖黄与橙红交织的色晕,像被厚厚灰烬掩埋的余烬,又像在深海挣扎着想要透出的微光。画面没有任何具体形象,却透出一种挣扎与希冀交织的复杂情绪。
她看着这幅画,怔怔地出了很久的神。然后,她第一次主动走下楼,来到客厅。
祁夜正在接一个工作电话,看到她下来,迅速对电话那头说了句“稍后回复”,便挂断了。
“画完了?”他问,目光落在她依然没什么血色的脸上,但眼神似乎比前几天清亮了一些。
“嗯。”周芷宁点点头,在离他稍远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林医生说……画出来,感觉会好一点。”她没有具体说感觉是什么,也没有评价那幅画。
“那就好。”祁夜给她倒了杯温水,推过去。“晚上想吃什么?阿香说买了很新鲜的鲈鱼,可以清蒸。”
“都可以。”周芷宁接过水杯,捧在手里。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问:“你……最近公司很忙吗?”
祁夜微微一怔,随即道:“还好。老样子。”他敏锐地察觉到她似乎有话想说,“怎么了?”
周芷宁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晃动的水面。“我……昨天好像看到财经新闻,说李氏集团出了点问题。”
祁夜的心脏骤然一缩,面上却不动声色:“哦?是吗?我没太注意。商场起落很正常。”他顿了顿,试探着问,“你……关心这个?”
周芷宁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极淡的、苦涩的弧度:“不是关心。只是……看到那个名字,有点……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很遥远了,但又好像……”她没有说下去。
祁夜明白她的意思。李轩这个名字,连同那段记忆,是她痛苦拼图中无法剥离的一块。即使不再有爱或恨,看到相关的事物,依然会触发复杂的、不愉快的联想。
“如果觉得不舒服,就不要看那些新闻。”祁夜说,语气平和,“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的现在和未来,更重要。”
周芷宁抬起眼,看向他。他的眼神很认真,没有敷衍,也没有刻意回避那个名字带来的尴尬。她忽然觉得,比起李轩那种虚伪的温柔和事后的逃避,祁夜这种直白的、甚至有些笨拙的“面对”,反而让她觉得更……真实一些。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然而,她并不知道,就在她提及李氏集团的这一刻,一场针对李轩个人的、更精准也更冷酷的打击,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 清算的终章与新的疑云
深夜,祁夜的书房。
灰鹰站在书桌前,低声汇报:“先生,针对李轩个人的最后一步已经准备就绪。我们找到了当年给周小姐做手术的那家私立医院的几个护工和护士,其中一人愿意作证,李轩在周小姐流产入院期间,不仅没有尽到陪伴责任,反而多次向医护人员施压,要求尽快安排手术,并暗示‘不想留下任何麻烦’。同时,我们通过一些渠道,让莉莉‘偶然’发现了李轩手机里其他女人的暧昧信息,以及他私下抱怨莉莉家族‘势利眼、难伺候’的录音。莉莉家族已经决定全面终止与李氏的一切合作,并动用关系在其他领域施压。”
祁夜坐在阴影里,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医院那边的人,证词可靠吗?不会反水?”
“绝对可靠。我们提供了足够的……‘保障’和‘酬劳’。而且,李轩当时的态度确实惹恼了一些医护人员,他们只是不敢说。”灰鹰答道,“另外,根据您的指示,李轩涉嫌吸食违禁品的证据,已经通过特殊渠道送到了警方手里,匿名举报,证据确凿。预计明天上午,警方就会采取行动。”
“很好。”祁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李氏集团的股票,明天开盘前,继续抛售我们暗中吸纳的那些散股,制造恐慌。银行那边打过招呼了吗?”
“几家主要往来银行都已经收到风声,开始收紧对李氏的信贷,并催收到期贷款。”灰鹰顿了顿,“先生,这样一来,李氏很可能在短期内资金链断裂,面临破产清算。李轩个人也……恐怕难逃法律制裁。”
祁夜沉默了片刻。破产?坐牢?这就是伤害周芷宁的代价。他应该感到快意,但内心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这甚至算不上报复,只是清理垃圾。
“按计划执行。”他最终说道,“我要让李轩这个名字,连同他带来的一切伤害,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干净,彻底。”
“是。”灰鹰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
祁夜独自坐在黑暗里。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深沉。他为周芷宁清算了过去的仇敌,用最残酷也最有效的方式。可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并没有因此而放松。
因为另一条线索——关于那笔匿名捐款和母亲医疗费用的调查——传来了更令人不安的消息。
就在一个小时前,他安插在医院内部的人冒险传来了新的信息:当年经手那笔匿名捐款指定使用流程的财务科副科长张某,于今天下午突然递交了辞职报告,声称要举家移民海外,时间仓促得反常。而医保办主任王某,则在昨晚酒后驾车发生了“意外”车祸,虽然性命无碍,但人还在重症监护室,无法问话。
巧合?还是灭口?
祁夜的指尖停止敲击。如果那笔钱的失踪真的涉及内部贪腐,甚至更严重的阴谋,那么幕后的人显然已经察觉到了调查的风声,开始采取行动切断线索。
张、王二人是关键节点。一个要跑,一个“意外”重伤。这几乎坐实了当年的资金流有问题。
那么,这笔钱到底去了哪里?是谁截留或挪用了它?周父是否知情?如果周芷宁知道,她一直自责的“因为没钱所以妈妈没用上可能救命的药”,背后竟可能是人为的贪婪和背叛,她会怎么样?
祁夜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比起李轩那种摆在明面上的伤害,这种潜藏在至亲治疗过程中的、冰冷而隐秘的背叛,或许更加致命,更能摧毁一个人对人性和亲情的信任。
他必须加快速度。必须在所有线索被彻底掩埋之前,查出真相。但另一方面,他又无比恐惧真相揭晓的那一刻,周芷宁将要承受的、可能是颠覆性的二次伤害。
他拿起手机,给负责这条线的另一个心腹发了条加密信息:“不惜一切代价,在张某离境前控制住他。王某那边,安排我们的人‘保护’起来,确保他醒来后能说话。我要知道当年每一分钱的去向,以及指使他们的人是谁。”
信息发出后,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场无声的战争,远未结束。他刚刚为她扫清了一片废墟,却可能即将揭开另一片更加黑暗、更加危险的沼泽。
而他能做的,只有在她看见之前,尽可能地将沼泽里的毒蛇和陷阱清理干净,或者……为她铺好一条可以安全通过的路。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先生,”是阿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小姐……好像又做噩梦了。我听到她在房间里哭。”
祁夜猛地站起身,所有冰冷的算计和深沉的忧虑瞬间被抛到脑后。他快步走向门口。
“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