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压制了多尔衮之后,黄台吉将话题转向了卢方舟:
“此番入口,我军于宣府卢方舟所部处连遭挫败。
诸位皆是我大清百战之将,可曾看出此獠与我往日所遇明军,有何不同?”
阿巴泰首先开口道:
“皇上,此獠所部和寻常明军相比,其火器之犀利,阵型之严密,前所未见!
我八旗铁骑冲锋,往往未及近身,便已在其铳炮之下死伤惨重。以往我等倚仗骑射破阵之法,在此军面前,收效甚微!”
岳托也面色凝重地补充道:
“饶余贝勒所言极是。此军非但火器犀利,其步卒结阵亦极其坚韧,长枪如林,互为犄角。
更兼其有精锐铁骑游弋两翼,我军若迂回,则遭其骑兵截杀。若正面强攻,则被其火铳火炮以及那种小巧的‘万人敌’大量杀伤。
攻,攻不破;绕,绕不过。实乃我军前所未遇之劲敌!”
阿巴泰继续道:
“臣以为,欲破此军,不能再一味依靠骑兵冲阵。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必须集中八旗所有火铳火炮,与其对轰,不惜伤亡,务求打乱其阵型。
待其阵脚松动,我军铁骑再趁机突入,方可奏效!否则,硬冲只是徒增伤亡!”
黄台吉眼中精光闪烁,显然内心已然认同,但他抛出了一个问题:
“此议甚善。然,火炮、火铳之操持,繁琐费力,非一朝一夕可精。
我满洲、蒙古勇士,自幼于马背长大,弓马娴熟,乃立国之本,于此道恐非所长,亦难免有轻视之心。
若强令为之,恐事倍功半。何人可专司此重任,为我大清练就一支火器强军?”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满洲和蒙古的贝勒、台吉们面面相觑,无人愿意让自己的部下去摆弄那些“奇技淫巧”的火器。
这时,范文程适时出列,躬身道:
“皇上,诸位王爷、贝勒。
奴才以为,专业之事,当选专业之人。
火器铸造、操练、运用,乃至攻城拔寨,汉人于此道,本就比自幼生长于山林草原的满洲、蒙古将士更为熟稔。
与其强使我八旗精锐改弦更张,不若因势利导,扩大现有汉军编制,使其专司此职,以为我大清之辅翼臂助。”
“扩大汉军?”
黄台吉沉吟着,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
他深知此议的深远影响,用汉人,固然能快速形成战斗力,但一支完全由汉人组成、并掌握犀利火器的军队,其忠诚度如何保证?
会不会养虎为患?
杜度似乎忘了范文程也是个汉人,他皱眉道:
“范先生,汉人狡黠,其心难测。给予他们独立的旗份,掌握如此利器,万一……”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许多满洲贵族都露出了深以为然的表情,他们对汉人,始终抱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范文程连忙继续说道:
“贝勒爷所虑极是。
然,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人,皆背明来投,与明国已无转圜余地,其身家性命、前途富贵,皆系于我大清。
皇上待之以国士,授之以权柄,彼等感恩戴德尚且不及,岂敢再生异心?
况且,汉军的钱粮、军械、乃至将领家眷,皆在我掌控之中。
各级亦需派驻我满洲子弟为梅勒章京(副都统)等职,加以监督制衡,可保无虞。”
黄台吉听着范文程的分析,心里快速地权衡利弊。
眼下,卢方舟这个心腹大患必须解决,而组建强大的火器部队是最现实的选择。
依靠满洲八旗自身,阻力太大,进度太慢。
利用这些与明朝决裂的汉人降将,确实是捷径。
他最终下定决心,决断道:
“范先生所言甚善!
传朕旨意,在现有汉军基础上,仿我满洲八旗制度,正式设立汉军八旗!
以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以及石廷柱、马光远、王世选、巴颜、李国翰等为固山额真!
专责火器铸造、操练、及日后攻坚之事!
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给朕练出一支堪与卢方舟火器营一较高下的强军!
各旗内,需设满洲梅勒章京,协同管理,严加督察!”
看到黄台吉做出决断了,那些满洲贝勒们,虽然心中仍有疙瘩,也只得将疑虑暂时压下。
看到为了对付卢方舟,黄台吉都决心组建汉军旗了,忍了许久的多尔衮终于开口了:
“皇上,卢方舟麾下兵马虽锐,终究是死物,可仿制,可对抗。
但此獠用兵之诡诈、料敌之先机、布局之深远,实在令人胆寒!
臣以为,比起他那支看得见的强军,卢方舟此人本身,才是我大清最可怕的心腹大患!
此人多活一日,都是威胁!
必须越早除掉越好,绝不能容他再成长下去!”
岳托也深有同感,补充道:
“睿亲王所言极是!
纵观此次入口之战,凡无卢方舟之处,我军进展皆顺风顺水,甚至比预想更为顺利。
然,只要此獠出现之地,无论是涿州、鳌头矶,还是济阳,必生剧变,让我军损兵折将,功败垂成!
此人不但善守,更能主动出击,凶狠异常。
而一旦与之交战失利,想全身而退都难如登天!”
就在众人对卢方舟进行血泪声讨的时候,范文程再次出列,他的脸上带着一种从容笑意:
“皇上,诸位王爷,明国君昏臣庸,党争内斗不休,自毁长城之事,史书上可太多了。
卢方舟如今功高震主,又如此年轻骤贵,岂能不招人嫉恨?
依奴才之见,硬攻难下,当用反间之计。”
他顿了顿,继续道:
“可令与我国交好的晋商、以及潜伏于明国的细作,不惜重金,发动所有能影响到的明朝官员、言官、乃至太监,在明国朝野上下散布流言。
便说卢方舟手握重兵,心怀异志,与朝廷若即若离,甚至可伪造其与我方‘私下往来’的证据。
明国皇帝多疑,最惧边将权重,此计若成,或可借崇祯之手,为我大清除去此心腹大患!”
他阴冷一笑,继续道:
“此计关键在于,不在于证据多么确凿,而在于崇祯本就是对大臣多猜疑之辈。
只要猜疑的种子种下,以明朝言官闻风奏事、捕风捉影的本事,自然会有无数人跳出来攻讦卢方舟。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届时,就算卢方舟浑身是嘴,也难辨清白。
到时候他卢方舟,又能如何?”
此言一出,殿内不少满洲贵族都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和明朝、和崇祯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他们深知那个看似庞然大物的底细,这种背后下绊子的手段,成功的概率真的不小。
岳托补充道:
“不错!那些晋商,在明国官场经营数代,能量不小。让他们去办此事,再合适不过。”
黄台吉最终拍板,脸上露出一丝狠厉之色:
“好!便依此计而行!范文程,此事由你总筹,宁完我、鲍承先协理。所需金银,内库优先支取,不必吝啬!
务必要让那卢方舟,未与我大军决战,便先死于他们自己人的内斗之中!”
“奴才遵旨!必不负皇上重托!”
范文程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智珠在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