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五日,清晨。
寒雾弥漫在涿州城北的北拒马河两岸。
河畔一处地势略高、背风近水的平坦之地,立着一座清兵营盘。
营寨外围竖立着醒目的镶白旗旗帜,表明此处驻防的是多铎麾下的兵马。
营寨倚仗着河湾的一处天然土坡构建,寨墙以木栅为主,辅以挖掘的浅壕。
视野较为开阔,可俯瞰码头及周边大片河滩地,便于监视四周。
约在十里之外,一处生长着大片枯芦苇和低矮灌木的河汉洼地深处,卢家军正如同蛰伏的猎豹般悄然隐蔽在此。
卢方舟于三天前,亲率谷一虎的龙骧卫以及三个步兵哨,轻装简从,悄然离开昌平。
大军严格按照赞画们制定的路线,避开大路官道,专拣偏僻小径,直扑涿州而来。
昌平则留下了炮营以及邬瑶忠率领的一个步兵哨负责守城。
一路上,龙骧卫充分发挥其机动与强悍的优势,作为全军前锋。
他们将沿途遭遇的清军游骑哨探一一剿灭,确保后续步兵和辎重车队行踪的隐秘。
经过三天多不顾疲累的强行军,他们终于在昨夜按计划抵达了这处预定的隐蔽集结地。
经过一晚上休息,现在士气高昂,只待再休整片刻,便要直扑码头。
当先行侦查的谷一虎返回,向卢方舟禀报已查明的守军兵力,约一个甲喇,且从旗帜看明确为镶白旗时。
卢方舟和周围听到的几个人,都忍不住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真巧啊,又是镶白旗。”
卢方舟语气中带着一丝的嘲讽:
“却不知,对面营中的,是不是两年多前在龙门关堡外的那一批‘老朋友’?”
……
此刻,清军大营的中军帐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镶白旗的甲喇章京塔拜正袒胸露怀,盘腿坐在毛毡上,就着几样油腻的肉食大口喝酒。
帐内炭火烧得很旺,与帐外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帐中还有几名被掳来的汉家女子,她们衣衫单薄褴褛,发髻散乱,脸上沾着泪痕与污渍。
在塔拜几名亲兵凶恶的逼视下,机械地、踉跄地扭动着身体,跳着舞给塔拜助兴。
而她们的狼狈与痛苦的样子,反而激起了塔拜更浓的兴致。
看着眼前这番景象,塔拜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他伸了个懒腰,觉得在这大冷天的清晨,能窝在温暖的帐篷里喝酒享乐,实在是太爽了。
至于码头那边装船卸货的琐事,让手下的牛录章京去盯着就好了,他才不想去河边喝那冷风。
他现在是彻底躺平了。
想想就憋气,别的甲喇都在明国腹地大抢特抢,肥得流油,偏偏派自己来这看守码头?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等回去论功行赏、分配抢来的钱粮人口时,自己这个看码头的肯定分得最少!
“呸!”
他想到此处,不由重重啐了一口,一股邪火直往上冒。
自从两年多前,在宣府被那个该死的鄂硕坑了一把,导致自家甲喇损失惨重,元气就一直没彻底恢复过来。
虽说整个镶白旗那次都吃了亏,但像鄂硕那种出身好、又会巴结旗主的混蛋,就能优先得到人员和马匹的补充。
而像自己和费扬古,得到的补充最少,如今在旗内实力已然垫底,这不,直接被发配来看码头了……
他又猛灌了一大口酒,心中的戾气翻腾着,起身就想去将那个长得最标致的女子拖过来,好好“出出气”。
就在这时,一名牛录章京神色有些紧张地掀帐进来,一边行礼一边急声道:
“主子,奴才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啊!”
塔拜的好兴致被打断,只好悻悻地坐回去,没好气地瞪了这个没眼色的家伙一眼,不耐烦地喝骂道:
“他娘的!能有什么事?这大清早的,触什么霉头!
周围上百里的明狗早就跑得干干净净,难道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人来不成?”
那牛录章京见主子发怒,心下有些害怕,但职责所在,还是硬着头皮回道:
“回主子,奴才昨天派往北边方向的五个游哨,按规矩昨夜就该轮换回来,可直到现在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这不合常理啊,奴才觉得怕是出什么事了!”
塔拜闻言,更加不以为然,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能出什么事?说不定是迷路了,或者撞见什么野物追远了!
你个奴才就是胆子小!你不放心,那就再派几个机灵点的出去找找看啊!这点屁事也来烦我!”
见塔拜这般态度,那牛录章京知道自家主子近来心情极差,也不敢再坚持,生怕触了霉头。
他眼神瞟过帐内的酒肉和那些瑟瑟发抖的女子,咽了口唾沫,只好小心翼翼地汇报另一件事:
“嗻……奴才遵命。
还有一事要禀告主子,豫亲王刚才派人来传令,说等会又会有一批从南边抢来的物资和人口要送到码头。
让咱们加紧清点,尽快装船,送往通州,不得延误。”
一听这个,塔拜更是火大,把手中的酒碗往桌上重重一顿,趁着酒意,骂骂咧咧道:
“他娘的!催命似的催!
抢东西的时候不叫老子,运东西倒想起老子了!
多铎……豫亲王就知道使唤人!”
发了一通牢骚,他终究不敢违抗命令,只得烦躁地对那牛录章京摆摆手:
“行了行了!知道了!等那批货到了,你马上过来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