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希尧与蔺养成勒马于阵前,扫视着对面那支列阵待敌的“开封官军”。
忽然,刘希尧的眉头皱起,脸上露出一丝困惑的神情。
他指着对面,语气带着明显的疑惑对身旁的蔺养成说道:
“怪了,这张任学搞什么名堂?
弄出这么多旗子来,铺天盖地的,难道他以为旗子插得多,就能把咱们吓退了不成?”
确实,对面官军阵地上竖立的旗帜数量,远远超出了寻常军队的规模,显得异常扎眼。
尤其是阵列最前沿,旗帜一面叠着一面,密密麻麻。
简直像竖起了一道彩色的屏障,将阵型后方的情形遮挡得严严实实,令人难以窥探虚实。
蔺养成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浓重的不屑,嗤笑道:
“哼!还能是什么?不过是黔驴技穷,虚张声势罢了!
先是抽风似的出城摆开阵势跟我们野战。
现在又搞出这许多花里胡哨的旗子,无非是想故布疑阵,让咱们摸不清他的底细。
最好能吓得咱们主动退兵罢了!
这点小伎俩,糊弄三岁小儿呢?”
刘希尧虽然心中那股莫名的怪异感并未完全消散,总觉得这旗阵透着点说不出的诡异。
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释。
再想想河南官军、尤其是开封守军那点老底,他们可太了解了。
缺兵少将,士气低迷,装备陈旧。
他们就算把旗子插得漫山遍野,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应该就是色厉内荏的遮掩罢了。
想到这里,他也只得点点头,算是认同了蔺养成的看法。
两人又低声商议片刻,最终决定。
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先派出几千饥民去冲击一下。
先试探官军的虚实,看看这旗阵后面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命令下达,流寇阵中顿时响起一片粗暴的呵斥和驱赶声,夹杂着饥民恐惧的哭喊。
经过一阵混乱不堪的推搡和威逼。
大约五六千名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饥民,如同被驱赶的羊群,被迫脱离了大部队。
他们怀着绝望与麻木,举着各种棍棒、农具甚至是石头。
步履蹒跚地朝着卢家军那旌旗招展的阵前缓缓压了过来。
此刻,卢方舟正站在阵后那座简易的望楼车上,手持千里筒,不断观察着流寇的动向。
他之所以在阵前布置如此密集的开封守军的旗号。
目的是为了制造一道屏障,阻挡刘、蔺二人的窥探,不让他们看清卢家军阵型内部以及后方的真实情况。
毕竟,对面的刘、蔺二人也是久经战阵的老寇。
再加上对开封守军的底细颇为熟悉。
若是让他们看出眼前这支军队的阵列、装备、精气神与印象中的开封守军迥然不同。
难免会心生疑虑,甚至可能打草惊蛇。
此刻,看到流寇驱使饥民试探的场面,卢方舟嘴角不由撇了撇。
这打法,与两年前的贺一龙、贺锦如出一辙,毫无新意。
这“革左五营”果然是一路货色。
他当即通过旗语下令:
火铳手暂不开火,第一轮试探交由长矛手解决。
罗火扭头望向望楼车方向确认旗号后。
眼中虽然掠过一丝不解,放着犀利的燧发枪不用,为何要用长矛?
但他对卢方舟的命令有着绝对的信任。
于是扯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
“火铳手听令,不准射击!长矛手上前接阵!”
号令一下,卢家军的阵型迅速变换。
前排的火铳手有序后退,后排手持长矛的士兵快步上前。
结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长矛阵,矛尖斜指天空,寒光闪闪。
与此同时,开封城北门那巍峨的城楼之上,此刻也站满了观战的人群。
除了巡抚常道立、总兵张任学以及一众开封府的官员外。
今日连周王朱恭枵也带着世子亲临城头,足见对此战的关注。
众人望着城外那如同黑云压城般铺天盖地的流寇大军,无不感到心惊肉跳,手心冒汗。
再看看城外严阵以待、但人数仅有三千左右的卢家军,那份紧张感更是被无限放大。
这人数相差了十多倍,能打得过吗?
更何况那个宣府参将卢方舟还放言要全歼流寇,这在众人看来,简直是难如登天。
就连一手促成“借兵”的常道立和张任学二人,此刻也忍不住心中忐忑,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常道立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官袍已被冷汗浸湿。
城下,饥民组成的灰色潮水,在督战队的刀枪逼迫下,正一步步地迫近卢家军。
一百步……七十步……五十步……
然而,卢家军阵中除了射出一阵稀疏的箭雨,射倒了一些倒霉鬼之外,竟再无其他动静。
预想中的火铳齐鸣、硝烟弥漫的景象并未出现!
城楼上,周王朱恭枵看得心急如焚。
他再也按捺不住,猛地转过头,对着常道立和张任学急声质问道:
“你二人!不是口口声声说这支宣府边军装备精良、战力强悍吗?
就这?就靠着几根长矛?他们到底在搞什么?”
常道立与张任学被周王这一吼,顿时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茫然和尴尬的神色。
他们同样一头雾水,完全看不懂卢方舟的意图。
明明看到他们军中携带着大量火铳和虎蹲炮,为何此刻弃之不用?
这宣府边军的打法,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张任学毕竟久经战阵,经验丰富。
他强压下心中的疑虑,目光再次投向城下那支面对汹涌人潮依然岿然不动、军阵严整如磐石的卢家军。
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向周王解释道:
“殿下息怒,请稍安勿躁!
末将观城下宣府军,虽未动火器,然其军阵森严,队列整肃,士卒并无慌乱之象。
卢参将此举定是别有深意。
还请殿下再耐心片刻!”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城下的饥民前锋已经逼近到卢家军阵前二十余步的地方。
突然,卢家军阵中猛地扔出上百个带手柄的东西。
它们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落地时还“呲呲”地冒着白烟火花,精准地落在了饥民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