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龙开始讲述他们过去的事情。
他的声音起初低沉而迟缓,仿佛从深埋万年的岩层中艰难掘出一段被遗忘的铭文。
时织凛华静静站着,没有打断,也没有靠近,只是任星尘落在衣袖上,又随风轻轻滑落。
塞纳菲娜站在她身侧,骑枪垂地,银光内敛,如同一尊沉默的守卫。
“那是不知道多久之前,在和精灵的战争失败后,龙族离开了主界。”
老龙抬起前爪,指向脚下这片广袤无边的灰白岩原。他的动作缓慢,每一块鳞片的移动都伴随着细微的摩擦声。
“作为败者的我们穿过界门,那时的龙族尚存完整建制,长老议会仍在运转,各支脉也未彻底离散,我们带着伤痕,踏入了这片界外虚空。”
在茫茫虚空中,龙族找寻到了一颗适合他们生活的世界,便是如今脚下这块不知道多大的世界。
“它看起来如此安宁。”老龙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怀念,“天空澄澈,没有战火的硝烟;大地温润,地脉中流淌着纯净的源力;山川起伏如龙脊,江河奔涌似血脉,我们以为,这是命运给予败者的补偿——一个远离纷争、可供休养生息的新家园。”
龙族在此落地生根。
他们以龙息温养山川,以龙血浇灌地脉,以龙骨为柱、龙鳞为瓦,用无数是金银珠宝重建起属于自己的城邦与圣所。
幼龙在峡谷间嬉戏,成年龙在高空巡弋,长老们则在世界核心处设立祭坛,试图与上界重新建立联系。
那段时间,世界日渐丰茂,仿佛真能成为第二个主界。
“但很快,龙族们便发现了这个世界隐藏在美好之下的黑暗。”
老龙的语气陡然转冷,他缓缓低下头,龙瞳映出脚下岩层深处隐约浮现的暗色纹路。
“这个世界其实是无尽深渊的一部分,深渊中的一部分世界被某位不知名的大能截断并炼化,便有了这个世界。”
那位大能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陨落了,深渊意志蠢蠢欲动,想要找回自己失去的部分。
“龙族自然不可能把自己的世界交出去。”老龙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于是龙族和深渊之间便爆发了一场战争。”
最开始是龙族占上风,毕竟龙族在主界的时候积累了不少的对抗深渊的经验。
他们熟悉深渊的侵蚀方式,懂得如何封印裂隙,也掌握着净化腐化的古老秘术。
战局一度稳固,龙族甚至开始修复世界边界,加固法则屏障。
“可随着几位深渊邪神加入战局,很快情况便急转直下。”
这些邪神执掌着原初的腐化权柄,所到之处,龙血溃烂,龙骨崩解,连龙魂都被染成漆黑。
龙族引以为傲的肉身伟力在法则层面的侵蚀面前节节败退,防线一再后撤,圣所接连陷落,世界屏障千疮百孔。
而魔神则紧随其后。
在有一次入侵主界失败后,魔神将目光放在了龙族身上。
祂急需强大的打手种族,于是祂悄然潜入龙族内部,散播幻象,制造猜忌,点燃仇恨。
长老之间互不信任,亲族彼此提防,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在暗影中拔刃相向。
内讧如瘟疫般蔓延,比深渊的腐蚀更快地瓦解了龙族的根基。
最终,这方世界在无尽的战争中毁灭。
深渊撕裂地脉,内战焚毁山川,魔神亲手碾碎世界核心。
天地崩塌,法则溃散,曾经丰饶的世界化作一片死寂的岩原,只余下绵延不知道多少里的龙骸,静默地铺展在虚空之中。
幸存的龙族,除了少部分在这个残破的世界内苟延残喘外,大多堕落成了魔神的走狗。
老龙说完,缓缓伏低脖颈,额头再次触到冰冷的岩层。
他的呼吸微弱,法袍破洞处露出的鳞片微微颤动,仿佛连讲述这段历史都耗尽了他残存的力量。
“真是一段残酷的历史,”塞纳菲娜面无表情,手中骑枪无声前移,枪杆稳稳横在时织凛华身前半尺处,枪尖寒芒如凝霜般指向老龙心口,动作干脆利落却不带杀气,“但我们精灵并不后悔把你们赶出主界。”
她的站姿如古松扎根岩层,目光沉静地锁住老龙的瞳孔。
老龙的爪尖在破旧法袍下微微蜷缩,鳞片摩擦岩面发出沙沙轻响。
他垂下脖颈,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我们从来都没有责怪过你们,毕竟是我们先动的手,战败了自然要承担后果。”
喉间滚动的音节里没有怨怼,只有一种被岁月磨平的坦然,像干涸河床裸露的卵石,沉默地承载着过往的冲刷。
时织凛华伸手轻轻抵住骑枪枪杆,银光在她指尖流转。她向前半步,衣袖带起微弱的气流,声音清澈如溪涧:“那么现在这个地方幸存的龙族,加上魔神的走狗龙,便是所有的龙族了吗?”
她的目光掠过老龙肩头,落在尸骸堆深处一具半埋的龙骨上,肋骨断裂处凝结着暗红血晶。
“嗯,”老龙沉思片刻,龙瞳中映着法阵幽光,“所有的主界龙族。”
“主界龙族?”时织凛华眉梢微扬,指尖无意识抚过袖口绣着的精灵藤蔓纹样。
这个称谓像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思绪里漾开涟漪。
“不仅仅只有主界有龙族,其他世界也有。”塞纳菲娜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平稳如深潭,“我们精灵也是一样的,其他世界也有精灵。”
她并未移动分毫,只是将骑枪微微后撤,枪尖银光收敛如月隐云层。
时织凛华轻轻点头,唇角浮起若有若无的弧度。
看来自己的目标又要增加了——需要将散落在诸天万界的精灵子民尽数纳入精灵神的荣光之下。
在和上界恢复联系之前,所有精灵必须团结在精灵神的旗帜之下,不分主界与界外,不分部落与城邦。
这念头在她心底悄然扎根,如春芽顶开冻土,带着不容置疑的生机。
“那么你向我祈祷所求何事?”时织凛华垂眸注视老龙,声音轻缓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法阵边缘的龙角骤然亮起幽蓝光芒。
老龙伏低脖颈,额头紧贴冰冷岩面,声音陡然尖锐:“鉨下,我的需求很简单,将来您斩杀魔神的时候,替我杀灭那些堕落成走狗的龙!”
他前爪猛地拍击地面,震起细小尘埃,“而我将向您献出我们主界龙族在这个世界的所有财富!”
喉间滚出的尾音带着无数年积压的恨意,仿佛有暗红血丝在声波中震颤。
时织凛华静默片刻,随后说道:“……我应允了。”
她答应了老龙的请求,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她不知道魔神的具体坐标,同时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还需要回精灵族选出生命之神,同时每一个精灵部落、城邦和国度,她都需要选出几位精灵让她们登神,然后现在又多了个事情,去寻找界外精灵族,将她们也纳入自己的完美精灵乡。
老龙缓缓站起身,法袍破洞处的鳞片在幽光中微微颤动。他没有多言,只用前爪指向尸骸堆深处一道隐匿的裂隙:“鉨下,请随我来。我愿预先支付部分报酬,以证诚意。”
他的动作迟缓却坚定,尾椎拖曳过岩面时发出细碎的刮擦声。
塞纳菲娜的骑枪无声前移半寸,枪尖银光吞吐如活物:“凛华大人,此地凶险未明。”
她侧身挡住时织凛华身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裂隙深处。
时织凛华轻轻抬手,银发随动作垂落肩头:“无妨。他若真有恶意,早在祈祷时便已动手。”
她迈步跟上老龙,鞋底碾过星尘铺就的小径,声音清越:“况且,传说中龙族向来重诺,不是么。”
裂隙内是向下的石阶,老龙走在最前,爪尖偶尔点地借力。
通道狭窄低矮,他不得不蜷缩身躯,法袍破洞处露出的脊骨在幽暗中泛着暗金光泽。
塞纳菲娜紧随其后,骑枪横握胸前,枪杆与岩壁摩擦发出细微的沙响。
时织凛华落在最后,衣袖拂过石壁时未沾半点尘埃。
“龙族撤离主界时,带走了最后一批圣物。”老龙的声音在通道中回荡,带着空旷的回音,“此地是主界龙族最后的宝库,由历代长老以龙血封印。唯有活着的主界龙族血脉才能开启。”
他停在石阶尽头,前爪按上一扇刻满龙文的石门。
门缝间渗出微弱的蓝光,映得他浑浊的龙瞳忽明忽暗。
石门无声滑开,露出内里空间。
老龙没有踏入,只将前爪探入门内,爪尖凝聚起暗金光芒。
光芒流转间,三枚龙鳞状的晶石悬浮而起,缓缓飘向时织凛华。
晶石表面流转着星辉般的纹路,内里似有熔岩涌动。
“这是‘源鳞’,主界龙族淬炼亿万年的本源结晶。”老龙的声音沙哑,爪尖因脱力微微颤抖,“一枚可重塑一方大界的底层逻辑,一枚能净化深渊腐化,最后一枚……”他顿了顿,龙瞳中闪过痛楚,“能唤醒沉睡的龙魂,它们本该用于重建家园,如今权作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