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梅看着吴正义走远后,才迈腿往龙平煤矿的财务室走去。
她刚到财务室的门口,里面坐着的杨丽云便抬眼望来,脸上立刻浮起笑意:
“晓梅,你怎么有空过来?”
“丽云表姐,”林晓梅微垂眼帘,声音轻柔,
“我......我来看看李云。”
闻言,杨丽云眼里顿时闪过促狭的光,
“哎哟,还真是女生外向呐!咱们家晓梅真的长大了!”
她笑着从桌后绕出来,亲昵地拉住林晓梅的手,拖长了声音打趣她道。
办公室里的另外两名女出纳闻言,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表姐~”林晓梅故作羞涩状。
“好啦,好啦,不笑话你了!李云在里间的办公室,快去找他吧!”
林晓梅感激地点点头,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里间办公室的门。
屋里,李云正伏在桌上核对账目,听到门响下意识抬头。
当看清来人是林晓梅时,他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去,握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晓、晓梅......你、你怎么来了?”
李云几乎是弹起来的,动作太大带得椅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他眼神慌乱地扫过她的脸,又迅速垂下,不敢与她对视,额角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自从上次林晓梅被林晓霞扇了一耳光,李云前去老宅探望她,被她提醒了挪用公款一事后,李云就生活在了水深火热之中。
他一方面担心林晓梅会检举揭发他,另一方面又担心龙平煤矿要查账清点。
窟窿是补 不回来的了,但让他向叔叔李副县长坦白一切,他又不敢。毕竟有一部分钱是自己赌博输掉的。
本来以为可以翻本的,可惜越赌越输。
另外就是家里在县城建的两层小楼即将封顶,他更不敢将事情说出口,房子建好了,他在县城就有家了。
林晓梅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语气平静地关上门,走到桌前,
“别紧张,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你。”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李云心头一颤。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门口,又飞快地收回视线,喉咙滚动了一下,几乎发不出声音。
“坐吧,”
林晓梅自己先在旁边的木椅子上坐下,抬眼看向李云,
“一直站着说话的话,反倒惹人注意。”
李云这才僵硬地挪动脚步,慢慢坐回到椅子上,背却挺得笔直,像一块绷紧的木板。
桌上摊开的账簿,墨迹未干,数字密密麻麻,此刻在他眼里却成了最刺眼的罪证。
“李云,我......那天给你的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林晓梅拿起桌上一支闲置的铅笔,在指尖慢慢转动,目光落在桌面那些账簿上,看似随意地问道。
李云的心猛地一沉,冷汗沿着脊背滑下。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
“我、我还......没有考虑好。”
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林晓梅的指尖停住了铅笔。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的穿透力,直视着李云躲闪的眼睛。
“李云,”
她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清,
“昨天林富贵已经让护卫队的人去山口村张贴了征地公告。
他们马上就要在山口村开新矿了。”
“哐当”一声,李云手边的算盘被胳膊肘碰落在地,珠子哗啦散开。
他慌忙弯腰去捡,手却抖得厉害,几次都没抓稳。
这个动作彻底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山口村要征地开矿,肯定就要拿钱出来赔偿给村民。而自己挪用龙平煤矿公款一事,就再也瞒不住了。
林晓梅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没有帮忙,也没有催促。
等他终于将算盘拾起,脸色已经灰败如土。
此时,林晓梅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却像钝刀子一样割在李云的神经上。
“李云,你知道周清和吗?”
李云不明所以地看着林晓梅。
“周清和是周清华的亲弟弟,他去年在我三叔家偷了一些钱后直接跑去了广州。
可我们家派人找了他一年多,都没有找到人。周清华这次去广州也是为了帮助抓住周清和。
否则,你挪用公款一事,很有可能早就被周清华给查到了。”
李云的心跳如擂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林晓梅短短的话语中,他却听出了别的意味。如果自己也卷款跑路去了外地,林家估计很难找上门来。
林晓梅打断了他的遐想,目光锐利如刀,
“李云,山口村征地补偿款一旦开始发放,你挪用资金的窟窿立刻就会暴露。
你想想,等到了那时候,你叔叔李副县长还会保你吗?
挪用矿上的巨款,够你在牢里蹲到头发变白。
那些被你挪用的钱里,有多少是工人的血汗,有多少是准备打点关系的‘黑钱’,你自己清楚。这些罪名加起来,你觉得你叔叔能护得住你?”
林晓梅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李云心里最恐惧的地方。他额头冷汗涔涔,后背的工装已经湿了一片。
林晓梅继续道,语气放缓,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分析,
“你现在跑,还来得及在事情爆出来之前布局。等进了看守所,就什么都晚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留给他一个思考的背影。
“是等着东窗事发,家破人亡,还是趁现在还有机会,给自己谋一条生路......李云,选择权在你的手里。”
窗外,矿区的广播突然响起,刺耳的通知声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李云浑身一抖,看向林晓梅的背影,又低头看向自己颤抖的双手,和桌上那本记录着他罪证的账簿。
绝望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在他的眼中交织、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