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证据?”赵兴武紧张得直吞口水。
“柳家湾村那几个因不满开矿征地奋起反抗的村民的绝笔信,龙平煤矿的死人账......”赵德胜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赵德胜艰难地喘息:“柳家湾村那几个因不满开矿征地,奋起反抗的村民的绝笔信。还有龙平煤矿这些年瞒报事故的死人账......”
“可那几个村民的绝笔信,”
赵兴武不解,“您去年不是已经交给了李副县长了吗?
而林建国不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才跟您翻脸的吗?”
赵德胜扯出一个虚弱的冷笑:“我给李副县长的......只是抄录本。
绝笔信的原件还在我手里。林建国以为我交出了所有底牌,他太天真了!”
“可是,可是那绝笔信上不都有那几个村民的血手指印吗?李副县长难道看不出那份绝笔信是抄录的?”
赵兴武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赵德胜拿起床头书桌上的搪瓷杯,喝了一大口温水后,才缓缓开口,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深远,仿佛穿透时光回到了当年。
“当时林家为了开矿,要征收柳家湾村大量的土地,但林家给的赔偿金额却不高,引发了很多村民的不满。”
他停顿了一下,呼吸略显急促:起先,林建国让我去柳家湾村“做工作”。
我带着派出所的人去了三次柳家湾村,态度一次比一次强硬。
最后一次,十几个村民围着我,领头的就是后来写绝笔信的那几个人。”
赵兴武屏住呼吸:“那后来呢?”
“后来......”赵德胜的声音更低了,
“后来,林富贵就带着一批打手来了。
冲突中,其中一个村民受了伤。
为了不激化矛盾,我下令将那几个村民带回了派出所。”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本来我是打算好好劝劝那几个村民,毕竟很多人也都是熟识的。
可那些村民全都是些硬骨头,死都不肯让步。
而林建国和林富贵那两个黑心肝的,硬是不愿意出钱来解决问题。
那父子俩还趁着我不在派出所的空档,带人闯进了派出所,再一次跟村民们起了冲突。
那几个村民愤恨之下,竟在拘留室里咬破手指,写下了血书。
等我发现时,他们已经......”
房间里陷入死寂,只有赵德胜粗重的喘息声。
赵兴武呆立在床边,难以置信地摇头:“几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嗯,就因为这样,我们整个派出所的人就被林建国父子给拉下了水。
那几个村民是我带回派出所的,又死在了派出所里,我是没办法给柳家湾村的村民一个交代的。
出了人命后,林建国父子反而愿意花钱来平息所有事端。”
赵德胜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他们愿意给每个死者家属两万块封口费,又承诺给柳家湾村修路,还承诺会给每个死者的家里两个进煤矿当工人的名额!”
“所以,那些死者的家属都同意了?”赵兴武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德胜。
“不同意又能怎样办呢?有不服的,想去县城告状,可县里的很多干部,早就被林建国用钱给买通了。
那些想要告状的人,都被抓了回来,打个半死。
慢慢地,柳家湾村的事情就这样被压下来了。而我,也彻底被绑上了林家这艘贼船!”
“那几个村民的绝笔信,又是怎么拿到您手上的呢?”赵兴武忍不住追问。
赵德胜长舒了一口,继续回忆道:
“林建国为了彻底拉我下马,让我们派出所负责处理掉那几个人的尸体。”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我认得绝笔信上的字迹,是柳家湾村小学的周老师写的,他是个好人,那封绝笔信就放在他贴身的衣服口袋里。”
赵兴武攥紧拳头:“所以您一直留着原件?”
“嗯,我不仅保留了原件。当我发现绝笔信的时候,立马就让你方叔叔抄写了一份,而且抓着那几个人的手,让他们摁了手指印。你方叔叔特别擅长模仿别人的字迹。
我给李副县长的绝笔信,就是你方叔叔仿写的!”
说到这里,赵德胜颤抖着手从裤带上解下一串钥匙:
“衣柜下层保险柜的暗格里,全是我搜集的关于林家父子的罪证。
周老师他们的绝笔信原件,也在那里......”
赵兴武接过那串还带着父亲体温的钥匙,指尖止不住地发抖。
他走到父母房里的三门衣柜前,打开衣柜,果然在底层找到了一个老式保险柜。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爸,密码是......”
“你......你的生日。赵德胜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
赵兴武眼眶一热,转动密码盘的手都在发颤。
保险柜应声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本账册,最上面是一个油布包。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布包,一沓泛黄的信纸滑落出来——正是那封绝笔信。
斑驳的血迹已经发黑,但字迹依然清晰可辨:
“我等以死明志,控诉林家强占土地、草菅人命......”
赵兴武翻开最上面那本蓝皮账册,里面详细记录了龙平煤矿近几年来的事故瞒报情况。
每一条都用红笔标注着伤亡人数、赔偿金额、封口费数额。
最后一页的统计数字让他倒吸一口冷气——累计死亡37人,重伤43人,全部被伪装成意外或 私了。
“这些证据,我会拿出一部分去跟林建国谈判,为你争取点利益。
还有一部分证据,你要好好保存,关键时刻很有可能能够救你一命。”
赵兴武颤抖着将血书和账本贴身藏好,冰凉的纸张紧贴着胸膛,却仿佛有千斤重。
他看了看床上日渐憔悴的父亲,那双曾经锐利的眼睛此刻正深深望着他,带着未尽的话语和沉甸甸的托付。
夜色渐深,窗外风声呜咽。赵兴武轻轻带上门,独自站在昏暗的堂屋里。
怀中的证据像一团火,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要么用这些证据为那些冤魂讨回公道,要么,就和父亲一样,被这些个秘密拖进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