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这青山县也太偏了，从省城过来，连趟直达车都没有。”
记者小李跟着吴正义一路风尘仆仆，从飞机转乘大巴赶到J省汽车南站，却得知前往青山县的班车已然停运。
师徒二人别无他法，只好买了前往江阳市的车票。
中巴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摇晃，直到晚上七点，才终于抵达江阳市区。
小李拖着快散架的身子挪下车，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快颠散了。
“师父，”
他有气无力地喊道，
“咱们今晚住哪儿？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吴正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望向车站外那些灯火零星的小旅店。
江阳的夜色安静而深沉，透着一股老旧的气息。
“我们先找地方落脚，再解决吃饭的问题。”
他拍了拍徒弟的肩膀，
“等安顿好了，我带你去尝尝本地的特色——葱油鸡。”
“师父，您来过这边？”小李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没有，昨天听周清恒提过一嘴。”
吴正义停下脚步，戴上眼镜，目光扫过街对面，
“就那儿吧，四海宾馆，看着还凑合。”
“住、住这么好的地方？”
小李一缩脖子，下意识地捂了捂口袋，“可我这点工资......”
吴正义闻言哈哈大笑，拎起行李就往前走：
“瞧你这点出息！跟着我出差，还能让你掏钱？放心，社里报销！”
小李这才松了口气，挠着头跟了上去。
四海宾馆的大堂装修得颇为气派，灯火通明，光洁的地板映着顶灯，比起周边那些小旅店显得格外体面。
前台值班的是个年轻姑娘，正低头写着什么。
“要两个单人间。”吴正义拿出皮夹，轻轻敲了敲台面。
小李急了，竖着一个手指头，不停地提示吴正义。出差还这么好的宾馆，还住两间房，他怕总编会把他的头拧下来。
其实，他打地铺也是可以的。
但吴正义压根儿就没理他。
“抱歉先生，单人间只剩一间了，要不你们要一个双人间吧？”
前台姑娘抬起头，露出歉意的微笑。
小李闻言松了一口气。
吴正义正要回话，身后却传来一阵刺耳的喧闹和一个熟悉的尖锐女声：
“你们两个兔崽子都给我老实点！一会儿咱们是要跟刘副市长一家吃饭，那是大领导，懂不懂？不许再调皮了！”
吴正义回头一看，竟是下午在候机室见过的那一家四口。
林晓霞一手拽着一个男孩，陈老板梳着油亮的大背头，指间夹着雪茄，派头十足。
其中一个双胞胎猛地挣脱林晓霞的手，举起玩具手枪就朝小李后背“砰”地来了一下。
“怎么又是你们！”小李捂着后背，又惊又恼。
林晓霞翻了个白眼，满脸嫌恶：“真是晦气，到哪儿都能碰上你们。”
见她这般蛮横无理，吴正义心头火起，正要上前理论，却被一个匆匆赶来的年轻人打断。
“哎，对不住，对不住，孩子不懂事，我代他们赔个不是。”
来人正是开车去机场接林晓霞一家的林富军，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林富军你......”林晓霞见堂弟这般低声下气，顿时拉下脸来，极为不满。
“二姐，时间不早了，让刘副市长干等着不合适。”林富军赶忙压低声音劝解。
林晓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倨傲地扬起下巴，不再理会吴正义和小李。
吴正义却不打算就此罢休，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上前严肃质问对方的教育方式。
就在这时，林富军已转向前台，声音清晰地吩咐道：
“给我们开三间最好的套房，全部记在龙平煤矿的账上！”
“龙平煤矿”这四个字，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吴正义心中瞬间漾开了层层涟漪。
他眼神一凛，已到唇边的质问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迅速与身旁的小李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吴正义迅速侧身，示意林富军先办理入住。
他佯装查看前台旁的旅游地图，耳朵却精准捕捉着旁边的每一句交谈。
“二姐，我已经安排好了，等会就请刘副市长和他的家人在对面的四海饭店吃饭。
刘副市长的太太是江阳本地人，书香门第，您可得好好跟她处好关系。
咱们龙平煤矿后续的扩建审批，可全指着这条线了......”
陈老板吐着烟圈，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接话道：“放心，该准备的诚意都备足了。”
小李紧张得手心冒汗，吴正义却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待那行人喧嚷着走上楼，吴正义才缓缓收起地图。
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他掏出笔记本快速记录着关键信息。
记录完毕，他才笑着对前台的姑娘开口：
“就要一个双人间吧！”
拿到房间钥匙后，他拍了拍小李，
“走，咱们先回房间放东西，然后也去四海饭店看看。从明天开始，有的忙了。”
很快，师徒二人提着行李上了三楼。
房间非常整洁，两张单人床，靠窗摆着一张书桌。
小李一进门就瘫在椅子上：“师傅，咱们真要去四海饭店？”
吴正义正站在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望见四海饭店气派的大门。
“当然要去，我们是来这里可是要调查龙平煤矿的。”
他转过身，眼镜片上反射着窗外的灯光，
“听那年轻男人的话，他们是要宴请江阳市的刘副市长，目的是为龙平煤矿的扩建审批铺路。”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
“你注意到没，刚才那个女的叫那个年轻的男人林富军，而龙平煤矿的矿长叫林富贵。”
小李猛地坐直身体：“都姓林，名字还都是‘富’字辈......”
吴正义笑着点了点头。
“而且周清恒说过，林建国全靠他的二女儿找了一个香港富商才成立了龙平煤矿。”
小李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所......所以，那个女的就是林建国的二女儿？怪不得她那么嚣张！”
“嗯，没事。我们来了，很快她就嚣张不起来了！”
吴正义拿起相机递给小李：
“带上它。我们既要去吃饭，更是去认人，去摸清这条利益链上的每一张脸。”
小李接过相机，深吸一口气，眼神从紧张逐渐转为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