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刘辗转反侧,一夜都没合眼。
第二天一起床,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身份证、林富豪的身份证,以及那张盖着“青山县龙平煤矿”红章的工作证明,整整齐齐地叠好,用一条干净的手帕仔细包起来,塞进贴身内袋的最深处。
然后,他下楼来到酒店前台,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声音沙哑但尽量保持平稳:
“同志,麻烦开个入住证明,证明我和朋友林富豪前天就入住了贵酒店,我们是合法登记的旅客。”
前台服务员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掩饰不住的憔悴,没多问,很快在一张印着酒店抬头的信笺上写明了入住信息,盖上了前台的印章。
这张薄薄的纸,是他证明林富豪“有固定住所”的关键。
紧接着,他又拿出一叠钱,
“麻烦您再帮我续五天房!”
他需要保留这个据点,万一林富豪忽然回来了,他总得有个地方落脚。
然后,他摊开那张皱巴巴的广州地图,用笔狠狠地在红棉大酒店周围圈出了几个区域——流花街道办、站前街道办、越秀区治安联防大队……
这些地方,都是他今天必须要去的地方。
而在这座城市另一个角落里的林富豪,可就惨了。
昨夜,他被粗暴地塞进那辆散发着机油和汗臭味的破旧面包车后,世界便只剩下绝望的黑暗与颠簸。
无论他如何死命挣扎、从喉咙深处发出绝望的“呜呜”声,沉重的车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的呼救如同石沉大海。
车子在崎岖的路面上哐当哐当地挣扎前行,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像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震碎,时间在无边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
仿佛熬过了一个世纪,这趟令人窒息的旅程,才在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中戛然而止。
随即,他被几双铁钳般的手像拖拽死狗一样从车厢里拽出,抬进了一座散发着浓重霉味和腐朽尘土气息的屋子里。
“呜呜!呜呜呜……”
重获些许活动空间的林富豪,像濒死的鱼一样,剧烈弹动起来。
“妈的,找死!”黑暗中,一声低沉的咒骂伴着风声袭来。
“砰!砰!”
两记沉重的闷响,结结实实地踹在他的后背上,剧痛瞬间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勇气,只剩下蜷缩和无声的抽搐。
终于,头上套着的麻袋被粗暴地扯下。
“给我老实点!”
然后,一道冰冷、刺眼的手电光,如同探照灯般毫无怜悯地直射在他脸上。
林富豪感觉眼睛一阵刺激,视野里只剩下翻滚、吞噬一切的灰黑和刺目的白色光斑闪烁
“辉哥,耀哥,抓到大鱼了?”
有小弟兴奋地跑上前来,围住了瘦高个和纹身男。
“嗯,一条大水鱼,看紧他,别让他跑了。这次我们肯定能大发一笔!明天我们再找他问话。”
瘦高个吩咐身边的小弟道,然后跟纹身男离开了小屋。
铁门“哐当”一声合拢,沉重的落锁声像是敲打在林富豪的心尖上。
彻底的黑暗再次降临,比麻袋里更甚,浓稠得化不开。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林富豪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再也抑制不住,牙齿咯咯作响,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浸湿了裤裆。
冰冷的泪水混着鼻涕糊了满脸。
林富豪哭了,他想回家,回家找妈妈。想他那个在龙平镇说一不二的镇长叔叔。
从小到大,他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林家在龙平镇简直就是地方一霸。
他虽然只是林镇长的一个侄儿,可走在镇上,谁见了他不得赔着笑脸,恭敬地喊一声“豪哥”?
那些巴结讨好的嘴脸,那些前呼后拥的风光……此刻就像一把尖刀,刺痛着他摇摇欲坠的神经。
巨大的屈辱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在这无边的黑暗和恶臭中,昔日的小霸王,只剩下一个瑟瑟发抖、被恐惧彻底击垮的孩子,在心底一遍遍绝望地哭喊:
“姆妈……我要回家!”
第二天晌午,锈蚀的铁门才再次被打开。
瘦高个辉哥和纹身男耀哥踱了进来,刺眼的光线从他们身后涌入,让蜷缩在角落里的林富豪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了眼睛。
“嚯!”
纹身男耀哥夸张地吸了吸鼻子,随即爆发出刺耳的嘲笑,
“吓出尿来了?哈哈哈!!”他指着林富豪湿漉漉的裤裆,笑得前仰后合。
辉哥没笑,只是居高临下地睨着林富豪,那冰冷的审视比笑声更让林富豪恐惧。
他吓得拼命往后缩,单薄的身体紧紧抵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去。
昨天的风光意气荡然无存,此刻的他,连街边最肮脏的乞丐都不如。
辉哥往前踱了一步,阴影完全笼罩住林富豪。
出乎意料地,他竟微微弯下腰,声音刻意放得平缓,甚至带上了一丝诡异的温和,但字字句句却像冰锥扎进林富豪的耳膜:
“喂,老板,不用怕成这样的。”
他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我们哥俩,只谋财——”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冰冷的视线锁死林富豪惊恐的双眼,缓缓吐出下半句,“不、害、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