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周远山同样感到心灰意冷的,还有抱着儿子的林秀芳。
虽然今天姆妈蒋玉秀没露面,林秀芳心底依旧揣着份热切的期盼:爸妈应该给他们的亲外孙准备了压箱底的金银器物吧?
她抱着襁褓中的周念祖,特意在父亲林和平、二叔林建国和亲大哥林富军面前来回转悠了好几圈。
小念祖咿咿呀呀,粉嫩的小脸惹人爱怜,她刻意放慢脚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眼神殷切地扫过父兄的脸。
然而,那几位正吞云吐雾、高谈阔论的林家男人,仿佛没看见她和孩子。
她爹林和平甚至在她又一次走近时,微微侧过了身。
更让她心口发凉的是,大哥林富军终于瞥了她一眼,夹着烟的手随意挥了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秀芳,带你儿子回屋歇歇吧。我们正在抽烟谈正事呢,别呛着孩子了!”
那话语像盆冷水,兜头浇灭了林秀芳所有期待。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抱着孩子的手臂紧了紧,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羞愤猛地涌了上来。
她咬住嘴唇,再不敢多看一眼,抱着儿子转身快步离开了这片烟雾缭绕、却容不下她和孩子半分的位置。
她强撑的笑脸彻底垮塌,只剩下满心的冰凉和失落。
林秀芳刚抱着孩子在床边坐下,房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了,周清华大步走了进来。
林秀芳正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见他进来,立刻厉声呵斥,
“你跑屋里来干什么?宾客不用招待啦?臭德行!”
周清华却像没听见她的斥骂,反而反手将门关上,他双手环胸,靠在门板上。
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刻薄的弧度,眼神锐利,直直看向林秀芳:
“哼!招待宾客?林秀芳,你爸妈当真给我们念祖准备了金手镯和银手镯?拿来给我开开眼呗!”他故意拖长了调子,讥讽的道。
见林秀芳不出声,他接着道,
“啧啧,你们林家那些“阔气”的亲戚,今天可真是给你长脸呀!
他猛地伸出两根手指,几乎戳到林秀芳眼前,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恶意的嘲弄,
“你亲爹和你亲大哥,两家合起来,就上了一份人情!你猜猜,多少钱?
十块钱!哈哈哈!真是大手笔!亲闺女、亲外孙的面子,就值这个数?”
他夸张地晃着那两根手指,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林秀芳,你说说,你爸他们这是给你脸上贴金呢,还是啪啪打你的脸啊?”
“你放屁,不可能!”林秀芳像被烫到般猛地抬起头,声音尖利地反驳,手指死死抠着襁褓的边缘。
“十块钱?打发叫花子呢!我爸和我大哥绝不会这样对我,肯定是你们搞错了。礼金单子呢?拿来我看看!”
她最后的倔强支撑着她昂起头,试图抓住一丝希望。
“哈哈哈,礼金单上红纸黑字都记录着呢?还不信!呐,给你!”
林秀芳接过礼金单一看,难以置信,直接将那张红纸撕了个粉碎。
“你爸和你哥拿你当叫花子打发呢!哈哈哈……”周清华继续嘲笑她。
这字字诛心的嘲讽,如同火星溅进了滚油桶!
林秀芳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啪”地一声断了!连日来的委屈、父兄的冷漠、此刻周清华恶毒的羞辱……所有情绪轰然炸开!
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双眼瞬间赤红,猛地从床边弹起来,怀里的孩子都因她剧烈的动作而惊哭起来。
“周清华,你个挨千刀的!我撕烂你的嘴!!”
“嘘,林秀芳,我劝你别发疯。要发疯也行,正好告诉大家,亲外孙满月,你爸豪掷五块钱礼金!真够体面的!”
原来,刚才周远山看到礼金单后,顿时怒火中烧。
他记得,林富军的儿子满月的时候,他还上了十块钱的礼。清华也上了十块钱的礼。可他们这次却是减半还的礼。
这哪里是来贺喜的,明明是来打他的老脸的。
待周远怀誊写了一份礼金单后,周远山就拿着誊写的礼金单子,直接将周清华拉到一个僻静处。
周清华看了礼金单和父亲周远山一样感觉被啪啪打脸了,所以他才找上林秀芳,发了这么一通邪火。
“林秀芳,要不是你前几天死命撺掇我们,要办一场“风光”的满月酒,我和我爸至于花这么多钱,还丢这么大的人么?”
林秀芳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干,再也支撑不住,颓然跌坐在床边,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哭了起来,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肩膀剧烈地抽动。
宴席开始了,周远山和周清华父子俩,不得不强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怒火与屈辱,脸上堆起僵硬的笑容,端坐在喧闹的主桌上,向红光满面的林镇长频频敬酒。
这场耗资不菲、本为挣足脸面的满月酒,就在这冰火两重天的诡异气氛里,从日头高照,一直“热闹”到了黑夜。
周远山和周清华早就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很多宾客吃完晚饭都走了,堂屋里就剩下林家人,大都还在坐。
一直没怎么吃喝的周清平,终于得空端起了饭碗。但他心里始终悬着一把刀,尤其是对那几个护矿队的人。
借着收拾碗碟、添茶倒水的机会,他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几个人,却没发现什么明显异常的状况。
终于,林镇长起身出了堂屋门,他儿子林富贵立马就跟着出去了。
周清平心头一跳,立马放下碗筷,悄无声息地尾随过去。
他屏住呼吸,隐在暗影里,只见林镇长父子俩,在茅厕边的阴影里站定。
林富贵压着嗓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爸,周家除了秀芳住着的那间屋,其他犄角旮旯我们都搜遍了,压根儿就没见着“账本”的影子。
我估摸着,那“账本”八成是被周清和带走了的。”
林镇长闻言,沉默了几秒,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传来他低沉而严厉的反问:
“房梁上都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