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清华像条丧家之犬般,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刺眼的日头下。
周念薇那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快意。
她小小的身体在王凤英怀里放松下来,甚至还舒服地咂了咂嘴。
周念薇压根儿就不担心,周清华能通过周清恒找到周清和。
广州那么大,人海茫茫,想找到周清和,无异于大海捞针!
更何况,她记得十分清楚,上一世周清和那个混蛋,根本用不着他们费劲去找。
三年后,他就会带着李丽丽回村。
想到这里,周念薇肉嘟嘟的嘴角,弯起一个极细微的、带着点嘲讽的弧度。
至于现在?就让周清华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去吧,她乐得看好戏。
就这样,周清华被林镇长骂了个狗血淋头。
被账本逼急了的林镇长,终究还是动用了他那点见不得光的人脉,七拐八绕,竟然真的将电话打到了远在广州的周清恒那里。
可结果呢?周清恒在电话那头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周清和?没来过我这里。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更不清楚他的行踪。”
这冰冷的答复,无疑是在林镇长熊熊燃烧的怒火上又泼了一桶滚油。
气得林镇长暴跳如雷,然后他又将周清华大骂了一顿。
而躺在镇医院病床上的林秀芳,得知周清和依旧杳无音信,林家账本无望归还的消息后,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这股邪火无处发泄,自然就烧到了伺候她的婆婆张桂花头上。
她那张原本就带着几分刻薄的脸,彻底拉了下来,对张桂花横挑鼻子竖挑眼,连带着送来的饭菜都嫌咸嫌淡,没个好脸色。
在镇医院足足熬了半个月,林秀芳终于能出院了。
这本该是件让大家都轻松的好事,但林秀芳却偏偏要拿起乔来。
她抱着怀里刚出生的“金疙瘩”周念祖,她对着唯唯诺诺的张桂花和周远山,下巴抬得老高,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刻意的委屈和强硬:
“爸,姆妈,我这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呢,念祖也离不得人精心伺候。
回山口村那条件,想想我就心慌!我决定了,带着念祖去娘家坐月子。我妈照顾我,我更放心些!”
这话一出,如同晴天霹雳,把张桂花和周远山惊得魂飞魄散。
回娘家坐月子?这传出去,他们老周家的脸面往哪儿搁?街坊邻居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更关键的是,他们周家的金孙,怎么能养在林家?
张桂花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拉着林秀芳的手,声音都带了哭腔:
“秀芳啊,不行啊,家里我都收拾好了,我一定把你和念祖伺候得妥妥当当的……”
然而,林秀芳这“回娘家坐月子”的如意算盘还没拨响,她娘家的大嫂就先炸了锅!
蒋玉秀刚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医院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大儿媳就阴沉着脸堵在了她面前。
“姆妈,您这心也太偏了吧?谁家小姑子生孩子有这么好的待遇?
您天天耗在医院里端茶倒水当老妈子,家里孩子、地里的活计全撂给我一个人!这些我都咬牙忍了!
现在她倒好,她还想把月子也挪回娘家来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规矩!
林大嫂憋了半个月的火气,此刻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声音又尖又利,毫不客气地砸向婆婆。
她越说越气,胸脯剧烈起伏着,指着屋里屋外:
“您看看,这家里里里外外,哪一样离得开人?
您要真把她接回来坐月子,行!
那您就自己伺候到底,别指望我搭把手。我没那个闲工夫,也没那个菩萨心肠。
我明天就带着我儿子回娘家躲清净去!”
蒋玉秀被大儿媳这劈头盖脸的一通数落,堵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心里那点对女儿的疼惜,瞬间被这沉重的现实压力和儿媳的激烈反对给冲得七零八落。
她看着怒气冲冲的大儿媳,又想想医院里等着接的女儿,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大儿媳那决绝的眼神和“回娘家”的威胁,像把钝刀子狠狠戳在她心窝子上。
儿子是她的命根子,孙子更是她的眼珠子!
要是大儿媳真带着孙子走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她蒋玉秀在镇上还能抬得起头来?
“你……你胡说什么呢?”
蒋玉秀声音发虚,试图挽回,
“秀芳她刚生产完,身子虚,又是早产,我当娘的能不管吗?也就……”
“也就什么?也就把我们当冤大头使唤?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儿子姓林呢?”
大儿媳毫不退让,叉着腰,
“姆妈,您今天就给我句准话。您要是接她回来,我立刻收拾东西回娘家去。
这家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您自己掂量!”
说完,她狠狠剜了蒋玉秀一眼,摔门进屋,留下“砰”的一声巨响在堂屋里回荡,震得蒋玉秀眼前发黑。
蒋玉秀心里最后那点侥幸彻底破灭。
女儿重要,可孙子更是老林家的根苗!儿媳要是真走了,儿子也得跟着离心,这个家就散了!
医院里,林秀芳抱着周念祖,下巴扬得老高,还在等着娘家人风风光光地来接她。
她正享受着婆婆张桂花低声下气的哀求,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了。
进来的不是她期盼的姆妈或嫂子,而是她大哥林富军,脸色铁青,身后还跟着一脸苦相的周清华。
“哥?你怎么来了?姆妈呢?”林秀芳看到大哥的脸色,心头莫名一跳,但仗着自己生了儿子,语气还是带着几分骄矜。
林富军没理她,先是对着周家老两口勉强点了点头,然后才转向林秀芳,声音又冷又硬,像块冰:“秀芳,收拾东西,跟清华回山口村去。”
“什么?”
林秀芳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声音尖利,
“回山口村?哥你开什么玩笑,我早说了我要回娘家坐月子,姆妈答应了的。”
“答应什么,”
林富军不耐烦地打断她,眼神带着厌烦。
“家里都闹翻天了,你嫂子为了这事跟姆妈吵得天翻地覆,撂下狠话要带着你侄子回娘家!
姆妈气得心口疼,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呢。家里一团糟,哪还有人手伺候你坐月子?你这不是回去添乱吗。”
“我添乱?我生了林家的外孙,回娘家坐月子怎么就是添乱了?”
林秀芳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巨大的委屈和愤怒让她浑身发抖,“嫂子她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她操持。就凭她是林家明媒正娶的长媳!”
林富军厉声喝道,彻底撕破了脸,
“你也懂点事吧,别以为生了儿子就能上天!山口村你婆婆早就收拾好了,回去安安生生待着,别再给家里惹麻烦!”
林秀芳彻底懵了,她看着亲哥那冷漠的眼神,再看看公婆那如释重负、几乎要感激涕零的表情,一股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绝望猛地攫住了她。
她精心编织的“娇客”美梦瞬间粉碎,原来她在娘家,竟已是如此不受欢迎的“麻烦”!
“你们……你们都欺负我!我生了老周家的金疙瘩,你们就这么对我?”
她声音凄厉,带着哭腔猛地拔高,
“我不活了!我带着念祖跳河去!让你们老周家绝后!”说着就要往床下冲。
“够了!”林富军一声暴喝,猛地一拍旁边的床头柜,震得上面的搪瓷缸子哐啷作响,吓得林秀芳动作一滞。
“再敢胡闹,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哥!也别想再踏进林家大门一步!”
病房里死一般寂静。张桂花和周清华吓得面如土色,死死拦着林秀芳。
周远山默不作声地抱起金孙,冷眼旁观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