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顺着狭窄,散发着臭味的木楼梯爬上二楼,走廊昏暗,只有尽头有一盏瓦数极低的白炽灯。
周清和找到最里面的两间房间,打开门,一股更浓烈的霉味和灰尘味涌了出来。感觉很久没有人住过似的。
房间极小,除了两张破旧的木床,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桌子,两个搪瓷盆,别无他物。
胖子一屁股坐在靠门边的床上,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瘦猴皱着眉头打量着这恶劣的环境。忍不住轻声问:
“和哥,暂住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有樟木头又是什么地方?”
李丽丽靠在门边,看着这跟老家柴房差不多的地方,眼圈终于红了,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周清和关上门,插上门栓,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一天的紧张、疲惫、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抹了把脸,走到那张破桌子旁,将油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相对干净一点的桌角。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看样子没有暂住证,估计我们没办法在广州站住脚。
先别想太多了,凑合住一晚上吧。”
周清和转过身,看着疲惫不堪、惊魂未定的伙伴们,声音低沉而沙哑,
“等明天天一亮,我就出去找人打听这暂住证的事情。广州这么大,总能有我们的一口饭吃。”
他像是在安慰同伴,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脚下的路,才刚刚开始。
他们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那张决定他们命运的小小纸片——暂住证。
与周清和他们的惊惶焦躁不同的是,周清华这两天,显得格外的意气风发。
在镇政府林建国的办公室里,周清华将山口村村支书周远怀,同意协助处理征地的事情,汇报给了林建国。
林建国端坐在他宽大锃亮的办公桌后,陷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
对着周清华,他难得地露出了赞许的神色,甚至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做得好啊,清华!周远怀能点头同意征地,这事儿就成了一半!
如果征地的事情,真的能够顺顺利利的办下来,我给你记头功!”
林建国的褒奖如同滚烫的蜜糖,瞬间灌满了周清华的心胸,让他脚步都有些发飘。
仿佛他已经踏上了那条通往“前途”的金光大道。
然而,林建国脸上的笑容未收,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钩,牢牢钉在周清华脸上,语调却陡然一转,
“不过,你弟弟周清和那边,你还是要盯紧一点,一旦他联系家里,记得要稳先住他,然后想办法把账本完完整整给我拿回来。
有些事情,不用我说,你也懂的……”
周清华本来兴高采烈的心情,顿时又低落下来。
他深知“账本”的重要性,但是几天过去了,老三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也不知道那混小子还会不会回来。
为此,他还专门去找了那两个叫瘦猴和胖子的人。结果,他们的家里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周清和手里的“账本”就是一个未知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他为此感到十分头痛,日夜难安。
而在昏暗、粉尘弥漫的矿道深处,周清平正被另一种沉重的不安笼罩着。
老马在前面熟练地检查着顶板的裂缝,指挥着其他工人架设新的支柱。
周清平笨拙地跟在他身后,沉重的支护工具压得他肩膀生疼,每一次挥动铁锤都震得虎口发麻。
煤尘无孔不入,钻进他的鼻腔、喉咙,呛得他直咳嗽。
头顶的矿灯昏黄的光线下,嶙峋的岩石和湿漉漉的煤层,仿佛随时会挤压下来。
那天晚上,林富贵莫名其妙升了他的职,提拔他作为支护工的队长。
“支护工队长”,这个从天而降的“提拔”,非但没有给周清平带来丝毫喜悦。
反而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
他实在搞不清楚,林家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是一个只会埋头挖煤、跟铁镐和煤块打交道的挖煤工,对支护那些支架、顶板的活计一窍不通。
所以,他对林富贵提拔他的举动很是不解。但他也依稀知道,这件事情肯定和周清和偷走林家的“账本”有关。
“清平,你别想那么多。”
旁边经验丰富的老支护工老马,看到周清平紧锁的眉头和心事重重的样子,用沾满煤灰的手拍了拍他肩膀,瓮声瓮气地宽慰道,
“跟着我干,错不了!这支护工作主要负责巷道与工作面的支护作业,保障井下作业安全。都是力气活,下点功夫就熟络了。”
周清平勉强扯了扯嘴角,他没有选择,也无力反抗这突如其来的工作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