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秘密据点。
档案纸页泛黄。
顾野的视线死死钉在上面,像是被两颗烧红的钉子钉住了。
总指挥:顾延年。
副指挥:沈仲山。
顾延年。
他的爷爷。
这个名字,他从出生起就刻在骨血里,代表着共和国半部战争史。
现在,这个名字和沈惊鸿外公的名字并列在一起。
大脑有那么一秒是空白的。
他看到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像一堆无序的零件。
然后,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开始将这些零件以一种全新的、让他遍体生寒的顺序,重新拼接。
为什么偏偏是东北?
为什么偏偏是红旗村?
为什么偏偏……是沈惊鸿?
他被陷害,被“流放”。
他以为是政敌阴谋,是家族妥协。
他遇到沈惊鸿,娶了她。
他以为是野性本能,是命运垂青。
现在看来。
全是狗屁!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偶然!
从他踏上那趟开往东北的绿皮火车起,他就进了一个棋盘。
一个由他那个远在京城、看似不问世事的老爷子,亲手布下的惊天棋局!
他,顾野,是一枚棋子。
沈惊鸿,也是一枚棋子。
他们是被精准投放到指定位置,负责“收官”的。
一股被至亲之人当成工具的怒火,从胸腔里炸开,让他捏着档案的指节发出脆响。
他痛恨这种感觉。
痛恨自己奋力挣扎的人生,原来只是被安排好的剧本。
可这股滔天怒火,在触及到档案上另外四个字时,又被瞬间浇灭,凝固成冰。
“寻光之人”。
袭击者:“寻光之人”。
任务:回收“海外遗产”。
沈仲山携“信物”失踪……
所有线索,都在这一刻串联起来。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战争。
这是他爷爷和沈惊鸿外公那一代人,未曾打完的仗。
而那个阴魂不散的组织,在三十年后,又找上了门,找上了他们这些后人。
顾野胸口剧烈起伏。
被当做棋子的愤怒,逐渐沉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而冷冽的清醒。
老爷子……是在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将那段被尘封的历史,将那份未尽的责任,交到他的手上。
他不是棋子。
他是被选定的……执刀人。
“东北的林场……”
顾野低声咀嚼着爷爷曾说过的这句话。
此刻,他才真正明白。
那指的根本不是什么木材资源,不是钱。
指的是沈惊鸿。
指的是沈仲山的后人,是那把活生生的,流淌着“守护者”血脉的钥匙!
他必须立刻把这一切告诉她。
她有权知道,她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这场战争的一部分。
顾野猛地抓起桌上那部红色加密电话。
手指以一种绝对的力度,拨通了那条通往东北军区前线的专线。
线路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每一秒等待,都像一个世纪。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警卫员紧张的声音。
“沈惊鸿。”
顾野的声音低沉、沙哑,不带任何情绪,却透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压。
“首、首长,沈参谋她……”
“让她接电话。”
“立刻!”
最后两个字,像是两记重锤,让电话那头的警卫员魂都快飞了。
片刻的忙乱后,一个清冷、沉静,却藏着疲惫的声音响起。
“顾野?”
是沈惊鸿。
听到她的声音,顾野心中那片翻涌的惊涛骇浪,竟被瞬间抚平。
他没问候,直奔主题,声音压得极低。
“我查到一份五十年代的绝密档案。”
电话那头,呼吸平稳,静静地听着。
“‘南洋护宝行动’。”
顾野一字一顿。
“总指挥,顾延年。副指挥,沈仲山。”
电话里,是绝对的死寂。
连电流声都消失了。
顾野能想象出她此刻的表情,但他没有给她消化的时间,继续用最简练的语言,砸出所有情报。
“同一个‘遗产’,同一个敌人,‘寻光之人’。”
“我爷爷带队回国,你外公……为保护信物,失踪了。”
长久的沉默。
然后,沈惊鸿终于开口。
她的声音比之前更冷,像冬日结冰的湖面,锐利得能映出人心。
“所以,我们不是偶然相遇。”
“我们是他们……未完成的战争?”
“是。”
顾野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好一个顾帅。”
沈惊鸿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丝冰冷的自嘲。
“好一盘横跨三十年的大棋,我们每个人,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顾野听出了她话语里的寒意。
那种同样身为棋子的,被命运摆布的不甘。
他握紧电话,一字一句,郑重无比。
“媳妇儿。”
“他们开了局,但棋盘现在在我们手上。”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穿透电流,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他们想让我们怎么下,那是他们的事。”
“现在,轮到我们自己定规矩。”
“你想怎么下?”沈惊鸿问。
顾野嘴角扯出一个冷酷的弧度,眼底杀意翻滚。
“我想让他们知道,时代变了。”
“棋子……也能掀桌子。”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但这一次,顾野能清晰地听到她平稳下来的呼吸。
他甚至能想象到,她嘴角同样扬起了一抹冷笑。
“好。”
一个字,是全部的认同。
“所以,战友同志,”沈惊鸿的称呼变了,带着一丝调侃,更多的是并肩作战的决然,“你现在有什么新的指示?”
“指示没有。”
顾野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松弛下来,那股掌控一切的痞气又回到身上。
“只是以‘联席指挥’的身份通知你,我们共同的敌人,比想象的更老,也更了解我们。”
“你那边,要小心。”
“晚了。”
沈惊鸿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什么晚了?”顾野的心猛地一提。
电话那头,传来沈惊鸿一声轻笑。
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让人心悸的疯狂,和一种大局在握的绝对自信。
“我发的‘求救’电报,他们信了。”
“王铁柱的回报,‘寻光之人’在亚洲能调动的所有力量,正从四面八方,扑向青阳县。”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冰寒。
“鱼已入网。”
“顾野,我准备收网了。”
“这场两代人的战争,就由我,在这里,打响反攻的第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