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他似乎在笑，但那笑声比哭更难听。他那只尚算完好的、属于人类的眼睛，缓缓转动，看向了凌昭，眼神中不再有疯狂、贪婪或者漠然，只剩下一种洞悉一切后的、深沉的疲惫与……解脱。
“你……你做到了……”李维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的杂音，“你用……我最鄙视的……‘噪音’……摧毁了我……构建的……‘宁静’……”
凌昭在顾疏桐的搀扶下，走到他面前，低头俯视着这个即将彻底消亡的“造物主”。
“宁静？”凌昭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冷冽的嘲讽，“建立在无数痛苦和尸体上的宁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坟墓。”
李维的瞳孔微微扩散，似乎认同了这句话。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这片因为他而变成废墟的“圣堂”，看向那些惊魂未定、却终于活下来的幸存者，最终，目光回到了凌昭身上。
“我……剥离了它们……恐惧、愤怒、悲伤……我以为……那样就能……强大……”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但我忘了……忘了……它们……也是……快乐、爱、希望……的……土壤……没有黑暗……何来……光明……”
浑浊的泪水再次从他眼角滑落，混合着黑色的油污。
“我……只是想不再感到孤独……”他重复着崩溃前最后的话语，但这一次，语气中不再是痛苦的呐喊，而是带着一丝明悟的悲凉，“可我……选择了……最错误……的路……我把……自己……变成了……最孤独的……存在……”
他的身体开始微微发光，那是构成他身体的能量和物质开始崩解、消散的征兆。
“谢谢……你……”李维看着凌昭，说出了最后三个字。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怨恨，有释然，或许，还有一丝真正的感激？感激凌昭，让他在这彻底的毁灭中，找回了迷失已久的人性，哪怕只是临终前的惊鸿一瞥。
话音落下，李维的身体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风中飞絮，缓缓升腾，最终彻底消散在空气中。连同他一起消散的，还有大厅中那令人窒息的精神压迫感，以及那些残存的、不稳定的能量波动。
整个副本空间，随着创造者的消亡，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边缘区域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失。
【警告：副本核心已崩溃。】
【检测到创造者意识消亡。】
【S级副本“窃贼的忏悔室”即将永久关闭。】
【开始强制传送幸存者……】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最后一次响起，带着一种程式化的终结意味。
幸存的玩家们身上开始亮起白色的传送光芒。
凌昭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的虚弱感，以及因为过度消耗和精神冲击带来的阵阵眩晕，看着李维消失的地方，眼神深邃。她赢了，吞噬了海量的能量，甚至感觉体内某个沉睡的存在又凝实了几分。但李维最后那忏悔的眼神和话语，却像一根细微的刺，扎在了她的心底。
情感的重量……吗？
“我们走！”乔任梁拉住凌昭的手臂，传送的光芒已经将他们完全笼罩。
在身形彻底模糊、即将脱离这个崩溃副本的最后一刻，凌昭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
她看到，在那不断崩塌、变得虚幻的空间裂隙中，数个扭曲的、散发着强烈负面情绪的能量团——正是在李维崩溃瞬间，因为能量湍流而从核心逃逸出来的、最强大的情绪实体——如同找到了裂缝的寄生虫，猛地撕裂了空间，遁入了那片未知的、连接着现实的虚无！
“有东西……跑出去了！”凌昭失声喊道。
然而，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传送的白光和空间崩塌的轰鸣声中。
下一刻，天旋地转，熟悉的失重感传来。
剧烈的空间撕扯感如同潮水般退去，脚踏实地的感觉重新回归。消毒水混合着淡淡霉味的熟悉气息涌入鼻腔，取代了副本中那浓烈的臭氧与血腥味。
凌昭猛地睁开眼，刺眼的日光灯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她正站在诡异警局地下基地的传送间内，脚下是冰冷复杂的金属符文，周围是同样刚刚回归、惊魂未定的幸存者，以及严阵以待、身穿白色防护服的后勤人员。
成功了。他们从那个该死的S级副本里活着回来了。
“生命体征扫描启动！”
“能量残留检测！”
“精神污染评估！”
后勤人员训练有素地围拢上来，各种探测仪器发出嗡嗡的轻响，光束在幸存者身上扫过。
传送间内一片混乱。劫后余生的庆幸、失去同伴的悲痛、精神过度紧绷后的虚脱……各种情绪在幸存者脸上交织。有人瘫坐在地，放声大哭；有人茫然四顾，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还有人则强撑着站直身体，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凌昭小队五人聚集在一起。乔任梁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冷静，快速清点着人数。宋立身上添了几道新伤，龇牙咧嘴地活动着筋骨。顾疏桐脸色憔悴，治愈能力的过度消耗让她看起来摇摇欲坠，但仍坚持着为叶臻检查情况。叶臻是几人中状态最差的，精神反噬和推演透支让她几乎无法站立，半靠在顾疏桐身上，呼吸微弱。
凌昭自己是除了叶臻外看起来最狼狈的一个。衣服破损，血迹和污渍混杂，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气息也起伏不定。但她站得很稳，那双眼睛在短暂的适应后，重新恢复了惯有的、带着一丝疏离的冷静。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虚弱的外表下，体内正涌动着何等磅礴而混乱的能量——那是吞噬了整个副本近半核心能量、以及无数情绪实体后，尚未完全消化吸收的“战利品”。
她手背上的脸谱印记微微发烫，仿佛也在消化着这顿饕餮大餐。
“昭姐，你没事吧？”宋立凑过来，瓮声瓮气地问道，看着凌昭身上的伤，有些担心。
“死不了。”凌昭摆了摆手，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整个传送间，眉头微蹙。她没有忘记脱离副本前那惊鸿一瞥——那几个逃逸的情绪实体！
“汇报情况！”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身穿黑色制服、肩章上有着诡异警局徽记的负责人大步走来，目光如电，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幸存者。他是基地传送区的负责人，王磊。
“报告长官！”乔任梁作为小队代表，上前一步，强忍着精神上的疲惫，简洁清晰地汇报，“S级副本‘窃贼的忏悔室’已被攻破，boSS李维确认消亡。我方……幸存者十一人。”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进入时五十人，最终活下来的，不足四分之一。这就是S级副本的残酷。
王磊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沉声道：“辛苦了。所有人，立刻前往医疗部进行深度检查和治疗，不得延误！”
就在这时，凌昭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王负责人，副本崩溃时，有异常能量体撕裂空间逃逸，可能已进入现实世界！”
她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让刚刚稍有缓和的氛围瞬间再次紧绷起来！
王磊脸色骤变，猛地看向凌昭：“你说什么？逃逸？具体数量？能量等级？逃逸方向？！”
周围的幸存者和后勤人员也纷纷投来震惊和恐惧的目光。副本里的怪物跑出来了？这简直是噩梦成真！
凌昭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那瞬间的景象：“数量至少三个，可能更多。能量等级……很高，是李维核心崩溃时逸散出的最强情绪实体，具体形态不明。逃逸方向……无法确定，空间崩塌得太快。”
她无法说出自己是凭借【吞噬】和【操控】能力对情绪能量的特殊感知才捕捉到那一幕，只能含糊地归咎于观察。
王磊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S级副本核心崩溃时逃逸的能量体，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绝非善类！他立刻拿起通讯器，语速极快地下达命令：“紧急情况！侦测部门全体就位！启动全域能量监测网络最高灵敏度！重复，启动最高灵敏度！疑似有高威胁度诡异能量体从已崩溃S级副本‘窃贼的忏悔室’中逃逸进入现实！立刻进行追踪定位！”
整个传送区瞬间进入高度警戒状态！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急促！红色的警示灯旋转闪烁，映照在每一张仓皇失措的脸上。
“快！所有人，立刻转移至隔离医疗区！”王磊厉声喝道，指挥着后勤人员引导幸存者离开传送间。
乔任梁扶住叶臻，宋立和顾疏桐也簇拥着凌昭，随着人流向外走去。乔任梁低声在凌昭耳边问道：“你确定？真的跑出来了？”
凌昭点了点头，眼神凝重：“确定。而且……感觉很不好。”她体内那尚未完全平息的、属于李维副本的混乱能量，似乎与那些逃逸的实体产生着微弱的共鸣，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她心头。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传送间大门时，凌昭猛地停下脚步，霍然转头望向基地深处的某个方向！几乎是同一时间，整个基地的地面，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法忽视的震动！
“嗡——！”
仿佛某种沉睡的巨兽被惊扰，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带着愤怒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