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张氏那颗被层层绷带包裹、依稀还能看出些许猪头轮廓的脑袋上,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浸湿了纱布。
她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方才那不受控制的剖白,不仅将她今日讹诈的伎俩暴露无遗,更是将院里稍有头脸的人物得罪了个遍,连带着陈年旧账、隐私秘辛都被翻出来晾晒。
她知道自己完了,在这四合院乃至这片胡同,算是彻底臭不可闻了。
就在这尴尬与寂静几乎凝成实质的时刻,一个魁梧如山的身影拨开人群,站了出来。正是秦淮茹。
她如今身高两米开外,膀大腰圆,络腮胡须根根见肉,说话声如洪钟,行事风格也带上了几分水浒好汉的豪迈。
眼见讹钱无望,真相大白,自家婆婆又瘫在地上不成样子,她心知再纠缠下去只会更丢人现眼,当务之急是先把这惹祸的老虔婆弄回家,关起门来再说。
“诸位高邻!”
秦淮茹抱拳环顾一周,声若闷雷,“洒家的婆婆行事不端,做出这等卑劣勾当,污了各位的眼,扰了各位的清静,洒家在这里代她赔个不是!”
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惭愧,但更多的是一种快刀斩乱麻的决断,“既然事情已然清楚,洒家这就将这不成器的婆婆带回去,好生管教!定要让她晓得,做人须得堂堂正正,岂能行此宵小之事!今日叨扰各位了,散了吧,散了吧!”
说罢,她也不管众人反应,弯腰探手,如同拎小鸡仔一般,单手就将瘫软在地、兀自颤抖不已的贾张氏提溜起来,夹在腋下,迈开大步,轰隆轰隆地便朝着中院西耳房去了。
那架势,不像儿媳接婆婆回家,倒像是黑旋风李逵捉了个撮鸟回去发落。
主角退场,好戏落幕。
围观的人群面面相觑,脸上表情各异,有鄙夷,有后怕,也有几分意犹未尽。
不知是谁先嘀咕了一句:
“以后可得离这贾张氏远点儿,太吓人了,讹人不说,还……还鬼上身似的胡说八道。”
“就是就是,瞅她之前唱的那歌,还有后来那些话,句句戳心窝子,也不知是真是假……”
“真的假的重要吗?她能说出这些,心里指定是这么想的!以后可不敢招惹了。”
“名字本来就臭,这下更是臭不可闻喽!”
议论声中,人群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各自回味着今日这出跌宕起伏的大戏。
许大茂见自己的“相好”贾张氏被强行带走,讹诈福贵父女的算盘彻底落空,心里又是憋屈又是恼怒。
他狠狠瞪了福贵和韩亮一眼,嘴里不干不净地低声骂了几句,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搀扶着自己那干瘦得如同骷髅架子般的老爹许富贵,灰溜溜地钻回了后院。
易中海站在人群边缘,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心中明镜似的,知道这背后定然少不了韩亮那神鬼手段的推波助澜。
但他绝不会点破,甚至隐隐有一丝快意。
这院里的人,有几个跟他易中海没点龃龉?
看着他们,尤其是贾张氏和许大茂之流当众出丑,隐私被扒,他只觉得通体舒坦。
仇人倒霉,便是他易中海的乐事。
见尘埃落定,他也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踱着步子回了自家屋。
前院很快空旷下来,只剩下韩亮,以及惊魂甫定、满心感激的福贵父女。
福贵拉着女儿凤霞,快步走到韩亮面前,作势就要跪下。
凤霞虽然口不能言,却也激动地啊啊叫着,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感激的红晕,对着韩亮连连鞠躬。
“使不得,快请起。”
韩亮连忙伸手虚扶,阻止了福贵下跪的动作,“路见不平罢了,二位不必行此大礼。”
福贵紧紧握着韩亮的手,老泪纵横,声音哽咽:
“恩人,恩人呐!今天要不是您,我们父女俩……我们真不知道会被那恶婆娘讹成什么样!谢谢,太谢谢您了!可惜我们穷家破业的,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报答您,这份恩情,我们记在心里,以后但凡有机会,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说着,他又拉了拉凤霞,“凤霞,快,再谢谢恩人!”
凤霞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韩亮那张俊朗非凡的面孔,心中小鹿乱撞,又是感激又是羞涩,只能再次用力地啊啊几声,笨拙地比划着感谢的手势。
韩亮温和地笑了笑,目光扫过他们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衣衫,以及凤霞那清澈却无法发出声音的喉咙,心中微微一动,问道:“二位不必客气。看你们风尘仆仆,不知这次来城里,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福贵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把眼泪,叹了口气说道:
“不瞒恩人,是为了我老婆,家珍。她……她身子一直不好,说是得了什么软骨病,这几年越来越严重,瘫在炕上起不来了。我们乡下郎中瞧不好,我这才想着,拼着这把老骨头,来城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偏方,或者遇到个神医,救救她……”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与希冀交织的沉重。
韩亮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原来如此。说起来,我也略通医术,诊治过一些疑难杂症。若是二位信得过,不妨让我试试,或许能帮上忙。”
福贵一下子愣住了,眼睛瞪得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韩亮:
“您……您还是医生?”
他上下打量着韩亮,这年轻人模样是顶顶好的,气度也不凡,可毕竟太年轻了,跟他印象里那些胡子花白、经验丰富的老郎中实在对不上号。
“如假包换。”韩亮微微颔首。
福贵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的光芒,但随即又被疑虑覆盖:
“哎呀!这……这真是太好了!可是……恩人,您别怪我多嘴,家珍这病拖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也看过不少大夫,都……您这么年轻,真的能治?”
他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生怕得罪了恩人,连忙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韩亮并不介意,只是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语气依旧从容:“医术高低,不在年齿。二位若是不急,可随我进屋细说。能否医治,总得让我先了解具体情况才是。”
福贵见韩亮如此气定神闲,心中那点疑虑不由得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急切希望。
他连忙点头如捣蒜:“不急不急!我们听恩人的!凤霞,快,跟上恩人!”
他拉着女儿,亦步亦趋地跟着韩亮,朝着中院那间整洁的西厢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