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吃饭本来想抱着老同学的情谊,请她高低点个头,戚三就能好受一点,可是现在……
戚二微叹,脸色不是特别好看,却只能硬着头皮坐在凳子上,几乎算是坐如针毡。
戚三只能闷头大吃,用“嗯”,“啊”,'“是”等简单的字句来应付他大哥和老爷子。
戚老爷子看了看时闲。她这样明显抵触的情绪让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苦笑道:“我也猜到了,你今天来是为了戚三的事情。他前一阵子是做了一些混账事。他……是不是惊扰你了?”
“嗯。”
“……你应该有向上面说明应该怎么处理他了是不是?”
“是。”
戚老爷子叹了口气,神情之间窥见担忧和焦虑:“论理说我知道戚三的脾气,也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混账事,但自从那天戚三回家以后就一直很颓唐,他自从出生以来二十年来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吓人的低落,所以我真的十分担心他。”
时闲一口一口吃饭,目不斜视,仿佛没听见一样。
“那个小孩的家里面我已经派人去过了,也给了点经济补偿,他家里面那片有争议十亩地也过继到了他父亲名下,后患都解决的差不多了。你从主星回来,和那边闹得不是很高兴,就是想来这瞒着藏着不让人发现的,这次为什么不干脆放过戚三一条命,到时候也省的上面注意到你的存在不是吗?至于戚三的问题你用不着担心,我用人格担保他不会再犯,我一定把他送到外星域去……”
啪——
时闲狠狠把筷子一拍,脸色阴晴不定。
戚老爷子的话戛然而止,嘴巴张张合合,脸上惊惧一闪而过,靠在椅子上缓缓平复呼吸。
桌上的人都闪电般停止了进食,不知所措地把手从桌上放下来,低着头,连喘气都不敢大声。这里头尤其戚三最为害怕,筷子掉在地上都不敢捡,把头低的像个鹌鹑。
时闲木着脸,把她面前的筷子碎片甩到一边,然后木然地擦了擦嘴,当看见桌上这一帮人的反应时,她的心情竟然看起来更差了,以至于长期笼罩在她脸上的阴霾竟然都深了很多。
戚老爷子这样就居高位的人,定然不会因为区区几十个就算计来算计去,他想要的无非是时闲开个金口撤回检查书,高抬贵手放他儿子一马,留得戚三一条命在,也给戚三创造出一种这事虽然难办,但是戚家还能给自己兜底的假象。
他倒是真心心疼戚三,半点不掺假的。
时闲冷冷一笑:“戚老爷子,恕我冒昧直言,您觉得一个常年养尊处优,备受溺爱的大少爷的本性能改吗?您会接受一个杀了您儿子,然后扔了几亩地就堵住您嘴的人逍遥天下吗?”
戚老爷子语塞了一下。
“是啊,您张了嘴,赔了点微不足道的银子,然后经过您下属蹭蹭盘剥的补偿费,最后全都都给了那个染上赌博的爹,这赌场还是您自家开的,赔率自定。”
时闲冷笑起来:“那天您在电话里和我说您为了您的儿子可以做任何事情,只要能够让戚三拿到执行官正式任命书,还说他的脾性只不过是年轻不懂事,人品人格上肯定没有什么问题,基层历练几年也就什么都明白了。结果发生了什么您也知道。”
“我不信您真的制不住戚三,而是您觉得这些小人物能忍受,能闭嘴,哪怕是被创死,哪怕是被克扣死亡赔偿,所有人就能见钱眼开,完全忘记还有人在这事情上停止了呼吸,或者躺医院里差点死了。”
“您觉得没什么是您这个姓氏解决不了的事,死人也算不上大事,而且说不定容瑟脱离危险醒过来之后,我会碍着他的面子不找你们的茬?”
时闲脸上浮现了几分怒火,但并未明显发作,可明眼人却都能知道那些藏在这些话里熊熊燃烧的怒气和警告,让人不敢把手放在桌上一下,甚至在没有时闲允许的情况下,没人敢下桌逃离。
“你……”
戚老爷子看起来好像一下子衰败了十几岁,看着时闲一时语塞。
“现在戚三知道后果了,知道他要上主星坐牢了,于是您就跳出来要求别人了。但是戚老爷子您有没有想过,当初戚三在外面胡作非为聚众斗殴的时候靠的是您的面子,联合几个二代把人打死也靠的是戚三少这个响当当的头衔!他落到今天这个境地,归根结底原因在你身上,是你十年来对他们的纵容才造成了今天的一切!”
戚老爷子久久的坐在那里,就像是僵住了一样,但是按在桌沿上的手却紧紧握在一起,苍老松弛的皮肤下青筋暴起,看上去颇为可怕。
“我……我没有,我只是喝了酒而已,我哪知道昏了头之后发生了……”
戚三竟然没坐住,一个软倒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再也站不起来。
时闲冷冷地盯着他,汹涌而上的恨意把她眼前都染红了,耳朵里嗡嗡响,那是血液快速冲击耳膜所造成的。
如果戚老爷子再说什么戚三是无辜的,或许时闲就要立刻把戚家抄了也说不定。
让人心悸的沉默持续很久之后,戚老爷子缓缓开口,声音出乎意料的衰老和低沉:“如果你有这样的儿子,就算知道他做的事情不对,你也会不由自主地袒护他,哪怕你明知道事情很缺德。”
时闲低声重复了一句:“不由自主……”她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真是不由自主啊!”
话语刚落,门外就一阵嘈杂。
“你们是什么人……诶诶诶里面不能进唔唔唔……”
“把人都捆起来,集中到一个地方,我去找监理。”
戚三如同惊弓之鸟般从地上弹起来,本来发软的两条腿现在像是钢筋水泥一样钉在了地上。
什么人敢擅闯戚家?w市可没有这样有种的人。
他几乎一下子反应过来,惊疑不定地往主位上的那个女生看去。
时闲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她在上面坐的习惯了,从骨子里都透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身后门砰的一下撞开,戚三惊呼一声,几下就像往里面爬,谁成想一个一米八四的大个子,竟然一下就被人架起来捆住,像拖死狗一样往外拖。
他甚至连呼救都没来得及就被人堵住了嘴,只能看着全家人都沉默僵硬地低头,包括一向偏向自己父亲。
“父亲!您……”
戚二实在受不住,拧着眉头,像是受惊的野兔一样站起。
“够了!”
戚老爷子色厉内荏,眉头一皱嘴巴一抿,脸色就沉了下来。以至于戚二蠕动嘴唇,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戚老爷子眼瞅着自己儿子被拖出去,额头上青筋暴起,却还要勉强自己看着平和慈祥,是个寿星公样子。
戚老爷子死死攥紧拳头,僵持了半天之后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来他老了不少,这一口气又让他显得格外颓唐。
事已至此,话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不管怎么说,容瑟的事情我必须要代他道歉。”
戚老爷子站起身,对着时闲深深地鞠了一躬。
饭桌上满座皆惊。
几乎所有戚家人,所有在旁边服侍的人,已经很多不知所以跑进来通风报信的下人都愣住了。
因为无论是年长者还是在戚家大宅子里呆久了的下人都知道戚老爷子的威严和身份,平时犯点小错都恨不得以头抢地,生怕戚老爷子一声令下把人拖出去打残。
那些小辈也是被戚老爷子规训长大的,平日里受的教育就是要兄友弟恭孝敬长辈,对老爷子的威信深信不疑,对老爷子的命令也是全身心遵从。在戚家,戚老爷子就是权威,戚老爷子就是标杆,是戚氏集团总裁戚星星也比不上的牛。
现在,谁见过他这副面孔?
哪个戚家人又受到过这样的屈辱?
时闲一动不动地坐着,面色不变受了这个礼。
“再有就是今天,是我的六十岁生日,”旁边一片震惊目光,戚老爷子直起身来,目光一片坦然地看着时闲,“因为戚三的事情……今年的寿辰算是不能大办了,但是完全不办又不行,所以只邀请了一些重要的亲戚和故交。听说你最近要离开w市了,我希望你临走前,能赏脸和各位亲戚见一面,也好最后给我们戚家留条活路。”
时闲刚要说话,戚老爷子就望着他,目光有些悲伤:“请别慌着拒绝,就当这是我这个老人对你最后的请求……请一定要答应我。”
说着他又低下头,鞠了一躬。
时闲没有受那一礼,而是把筷子一放,站了起来:“我考虑一下吧。”
虽然没有彻底答应,但是戚老爷子也是在没有其他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就像他今天没料到时闲会登门拜访一样,自从她得知容瑟出事之后的当机立断,他便看出了时闲是一个行事独特且果决的人,根本看不透。
戚老爷子毕竟多活了几十年,看人也更加精准,眼光也更加毒辣。
时闲说他会考虑,但是考虑之后能不能高抬贵手就是另一码事了。她向来这样,决心要做的事无论是谁也拦不住他,谁来劝都没用,一张冷脸能把人冻死。
戚三最大的亏也就吃在这里。如果他没嚣张到让容瑟受到牵连的话,也许稍稍示弱一点,时闲就能勉勉强强卖他们家一个面子。
戚老爷子再三向时闲道谢,感谢他今天能来戚家参加寿宴,又感谢他愿意考虑高抬贵手放戚家整个一马。感觉态度足够软了,话也都说到了,才首先告辞离开。
话不能多说,态度也不能过分,否则过犹不及。
时闲目不斜视穿过戚家的门庭,很快地钻进悬浮车里,很快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开远了,
时闲觉得心情很抑郁,感觉非常压抑,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焦躁和杀意。半晌她才深深吸了口气,从车窗外转会目光。
戚三这几天相当不顺,他哥哥戚星星说要把他送到外星域去,连一向溺爱他的长姐戚二这次都站在了戚星星那一边。
戚三是不喜欢去外星域的。
中学时候他被送到外星域首都求学镀金,结果混了几年都没混出口鸟语来。傲慢自大的外星域人根本不管他家是干嘛的,他在私立贵族高中里受尽了歧视。
只不过随便泊次车而已,只不过泊车的位置不大对而已,那座私立高中的校警竟然敢用铁链把他的新欢跑车轮子锁起来。
那边野蛮人古板排外的个性全星域都有名,有几次他去跑吧,忘记带证明年龄的驾照,结果那人五人六的门卫竟敢拦着不让他进。
开什么玩笑,戚小爷在w市混着的时候,那可是众星捧月!谁能不看在戚星星,不看在戚家的面子上恭恭敬敬对他叫一声戚三少?他要进什么pUb,要什么新鲜玩意,谁敢拦着不让他尽兴?
什么规矩,什么教条,在戚三少的眼睛里那就是限制那群土包子的东西,对他这样地位,对他这样身份的人来说,能算个屁!
为了不去外星域的事情,戚三和戚星星彻底吵了一架。戚星星骂他不该因为打人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现在连戚家整个家族都顶不住了,除了把他送进外星域避祸之外别无选择。戚三却觉得他哥那是杞人忧天,有什么事情是戚家还搞不定的。
社会舆论?又吃不了人,是指一帮没事干的键盘侠在网上喷喷口水罢了。执行官?又不能冲到戚家来,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啊!跟亲哥对吼,又对一向溺爱他的长姐敲了桌子拍了板凳之后,戚三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准备在新抢过来的小姑娘家里睡一晚,谁成想还没出家门,时闲的人就把他围起来了。
“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是谁?!”戚三少是头一次被人堵住,还是在家门口被堵的,戚家老宅的牌匾都能看见的地方什么人这么嚣张?对面那几个都是壮汉,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往那一站就是一堵墙,和他们对比着一看,戚三就像个小鸡仔,任由他鼻子都快气歪了,抗议也无效。
那几个人提着他的领子把人扔进了家门,并给家门贴上了封条。
戚家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派人来问什么情况,可那帮人见人就打,打完就扔进家门里,根本就不听他们逼逼。戚家人何时遭受过这样的对待,他们在w市横行霸道久了,不管事情是黑的白的,从来都是他们堵别人家门口拆别人家房子的份,什么时候轮到别人管他们家了。
干这事的人真是嚣张!要追责,一定要追责!!
戚老爷子,戚二,戚三,所有戚家人全都被调动起来了,不约而同地拿出手机四处摇人,得到了结果就是“这事我管不了。”“唉你谁啊怎么有我电话?”“老戚啊,做事别做太绝了。”
电话一个个被拒绝,希望一个个破灭,戚家全体人的眼神都黯淡下来。从开始的“谁敢惹我们戚家”到后来无人应答的疑惑不解想问个明白再到最后的心如死灰无可奈何,一家子人的命运就像是坐过山车似的。
就连戚家原来在政坛或者商业上的结盟者,这次竟然都不约而同地挂了电话,那语气活像是耗子见了猫,整个戚家一夜之间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愁云惨淡。
再加上戚家老宅被围这么久了,竟然没有一个地方有动响,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都装作看不见似的,足以证明这是把人惹急了。
罪魁祸首戚三不明所以,他只知道今天的祸事没人帮他们戚家的忙,平时收了他们礼物和好东西的一帮老头子纷纷退避三舍,于是他把手机往地上一摔狠狠道:“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狗娘养的王八蛋敢做出这种事,我一定要狠狠把人揍一顿,最好把他全家都打死,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谁成想一向疼他的戚老爷子狠狠拿拐棍狠狠抽了他一下,整张老脸都黑了:“你这个不知数的玩意,酿成这样的祸事,竟然还想着作妖!”
“给我把他带下去,带下去!去啊——”
戚二赶紧拉着戚老爷子的手帮他缓气:“爸,您也先别急,外头那些人也不能一直围着我们不是?总有人会过来和我们交涉的,总得想个解决办法。明儿就是寿宴了,请帖已经发出去了,有几个老人是您的旧部,肯定是要从外星域赶回来的,我们先看看外头围着的那些人会怎么做——”
早上的时候,大雨再一次倾盆而下。
遥远的车灯在哗哗的水声中渐渐隐没,放眼望去,天地被水线连为一体,整个世界都笼罩着一层绝望的灰黑。
门房在门口迎宾,外头围着的那些人竟然也允许他这么做了,只是只准宾客进出,戚家人还是出不去的,这让戚三又郁闷了一些。
时闲撑着黑伞,穿着一身黑,活像个守丧的,与整个戚家的喜庆泾渭分明。门房看见她的时候都打哆嗦,那一身黑更是给他带来了很多不祥的预感,几乎近似于来报丧的。
虽然没见过时闲这张脸,门房也不知道她是戚家哪个熟悉的想好家族,门房一打哆嗦,嘴里还念念叨叨:“您的到来…让,让戚家蓬荜生辉。”
时闲撩了下眼皮,抬脚跨过门槛,抬眼看着那一层层古旧的建筑。雕梁画栋玉壶光转,几乎在诉说着这个家族几百年的历史沉淀和文化底蕴,告诉每一个来的人都要轻声细语,遵守古老规则,尤其是戚家的规矩,但是时闲往哪一站,身后一群人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似的呼啦啦往前冲,毫不避讳地涌到各个院子里,尖叫和哀嚎此起彼伏,践踏了整个院子里的宁静,门房想拦,自己却被推了一把,也老实了。
至于后来戚三听到下人的汇报之后,还没觉得有什么事,毕竟他不知道什么事情是戚家搞不定的,毕竟当时就算是他打死了人,顶多就是赔点钱草草了事就完了,还能闹出什么大的浪花?就算是那个人有通天手眼,把整个戚家都围了,那又怎么样,他能扛得住上面的压力几天?
直到时闲来了,坐在戚家的上位位置,戚三才隐隐觉得不对,不过他又想,这只不过是这个人难搞一点而已,得恭敬一点,他又不知道是谁干了什么事得罪了人家,只能老老实实坐着呆着听着。
但是上位上的那个女人非常漂亮,漂亮的让他这个自称阅女无数的人都想上手来玩一玩,可那个女人却也足够狠毒,几句话来让整个饭桌上的气氛都压低了,他的父亲都低垂着人头在跟她说话,他这才打消了心思。不过讲的什么他大多没听,几乎是闷头在那干饭,他真饿了。
“您觉得姓氏就能解决一切?”
时闲冷冷问戚老爷子。
戚三听着心里哈哈一笑,面色不显。
这是谁啊,明明看起来像是个领导,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几岁小孩似的,说这句话不觉得天真吗?
他眉间云雾一散,几乎算准了这时闲是个草包,只会用发火来解决问题,只能用这种简单苍白又无力的语言宣泄自己心中的愤怒。
戚三没当回事,甚至在低下头的瞬间放松了眉目,让整张脸显得悠然自得,甚至还有点无聊。
“你觉得我能看在容瑟的面子上不找你们的茬?”
时闲是这么说的。
戚三这时候还想着今天晚上约哪个哥们打go,打完真人go还能搂着自己的小情人睡觉,结果突然之间如遭雷劈。
他猛地抬起头,整个人都被那一记闷雷砸晕了,弄的脑子嗡嗡直响,却还意识到自己在饭桌上当着这么多人面,硬撑着没倒下去,只能用眼珠子一转不转地盯着时闲的嘴唇看。
“……昨天抢救一夜……容瑟今天才刚醒,你们还一点事没有?”
戚三脑子嗡嗡叫,长达几分钟的耳鸣之后才恢复了人最基本的那点冷静和分析能力。
容瑟是谁。
戚三猛然间抱住脑袋。
主位上的女人猛地把视线投到他这里来,眉毛近乎竖直,眼珠子里藏着的全都是愠怒,让人不寒而栗,似乎下一秒就要扑过来把他撕个粉碎,然后剥皮吃肉,生嚼硬啃,就像他打死人之后,街上的那群人看他的眼神一样。
出事的当时他喝高了,从里到外都被腌透了,执行官都不用测他的酒精度数就能知道他是喝了酒。只是他也不记得打死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只记得自己格外生猛,拳拳到肉,就在那人将要咽气的时候,他才恍惚间感觉不对劲。
那种感觉——就和主位上这个女人看到自己的眼神一样。
“父亲!您救我啊!父亲!”
恍惚间,戚三的屁股已经坐到了地上,天地间只剩下了冰冰凉凉的地板,那层寒意顺着他的尾椎骨爬上脊髓,好像在诉说着他命运的结局。
不过就像他想的那样,在他一个激灵起身后,已经有一群眼疾手快的畜牲围上来把他捆了。
这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玩意,这帮不知道好歹的玩意,要不要出去打听一下他戚三少的名头啊?今天敢抓他,明天他就打死你全家!
戚三拼命挣脱,整个人目眦欲裂瞧着可怖,可是还没等他怎么着,那些人在瞬间抓住了他的命门,死死的摁着,让他整个人动一下就疼。随后,他感觉自己被狠狠一掼,摁在地上摩擦生热。
还是以跪姿被摩擦的!
戚三咬牙切齿,牙龈都逼出了血丝。他感觉自己全身都燃烧着一把火,灼烧着他引以为傲的面皮。就在今天,在现在,他当着全家人的面,被几个住鸽子笼里的下贱仆人摁在地上,就相当于被天天吃着猪食浑身臭烘烘的几头猪亲了,那感觉让他恶心反胃,恨不得把自己的胃掏出来洗了,又恨不得把身后压着自己的那些人统统揍一遍!一个也别想跑!
他想着一会他站起来之后怎么对他们拳打脚踢,或者把他们送进专门的惩戒室,看他们一遍一遍对自己下跪,怎叫自己爹,而他又是怎么骑在他们头顶上拉屎的!
“人我就带走了。”
主位上的时闲一袭黑衣,话里冷冷活像是来报丧的。甚至这句话冷的仿佛是她今天出了这个门,戚家就得立刻把寿宴的红灯笼卸了,全家换麻衣,挂挽联吹唢呐,还得请个哭丧班子,买个大红棺材来抬他的遗体。
戚三不仅感觉到了那种泼天的羞辱,还难得察觉到了一种无人可依的惊慌。
这种以死谢罪的跪姿和全桌人寂静的反应让他不自觉的吼了出来:“放开我你们这群狗娘养的!你知道我——啊!!!”
砰——
大汉一掌拍向戚三后脑,哭号声戛然而止,那颗硬重的头颅竟然重重地压在了地面上。时闲站在他前面,居高临下,硬生生受了他这个磕下来的头。
大汉一掌,戚三一磕,近乎连续,砰砰砰的几下响头听的人是心惊肉跳,几下就出了血,但时闲是岿然不动,连表情都不带变的。
时闲没说让停,也没人感停,也没人敢说话。餐桌上的戚老爷子,戚星星还有戚二,竟然一个人没出声,都硬生生在哪憋着。
唯独有几个小辈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哭出了声,但也没敢大声,仔细察觉之下,那声音竟然还有点抖,真是那种凄惨哀哀,断断续续,仿佛死人了一样。
寿宴本来是戚家安保最为严密的时候,可偏偏时闲一来,乌泱乌泱的护卫把戚家包成了个桶,虽然看起来像是个铁桶密不透风,但实际上谁能不能进来,时闲说了算。所以整个戚家老宅,在这个时候就像个筛子,偶尔混进去几个闲杂人等,是很正常的事。
押送戚三的时候,几辆大切诺基往门口一停,像个拆家一样明晃晃地挑着大灯,把戚家照了个灯火通明,无所遁形。时闲把人压上车的时候,戚三整个人都已经晕死了过去,满脸都是血。
时闲怒火未消,余光瞥见下属包围的跟个铁桶似的戚家老宅,一个黑色身影随机一闪,在她眼前晃过去了。
餐厅门外,戚星星正伸手去开门,突然有人从外边把门一拉,俩人差点面对面撞上。
门外那人瘦高瘦高,被一件大风衣裹着,整张脸苍白无光,却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是个读书人,再苍白和营养不良的瘦弱,也掩盖不了那股子书香气。
那人动作比较灵活,在撞上戚二的前一刻闪避半步,轻轻避开的同事低声道:“抱歉。”
“哦,没关系。”
戚星星很低靡,闻言条件反射回了一句,突然整个人一震,抬头指着那个人厉声道:“快来人!把他给我抓住。”
戚星星有几个手下正巧守在大厅门口,一听到动静立刻赶了过来。没想到跑过来就只见到戚星星,戚老爷子和那个男人站在那里,手下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原因无他,那个人是他们认识的。
他叫齐发,今年二十八岁,是戚氏集团高薪聘请的工程师,专门主管太平洋电子设备进出口这一块,属于高管之中的高管,博士后出站,年纪轻轻就手握三十多项专利。戚星星曾经亲自发话,整个太平洋地区的商业项目在上市之前,都要先经过这个男人的手。
他是高管,受戚家恩惠,拿戚家工资,来贺寿在正常不过了。
戚老爷子也站起身:“星星,你这是在干什么?齐发他是……”
戚星星一个箭步冲上去,喝到:“你们愣着干什么,他就是枪击容瑟的重大嫌疑人!还不赶紧拿下!”
场面一时间十分混乱,齐发猛地往后退了几步,退到窗前无路可退,停下来摆手叫道:“戚总你疯了吗?你说我是什么?”
“就是你枪击了容瑟,人证物证具在,你他娘的还狡辩什么?你们几个赶紧的,抓住他押回局里!”
戚星星一边厉声指使手下,一边转头对着戚老爷子高声解释:“戚三年前打死的那个人,姓蔡的那个,就是这个犯罪嫌疑人的亲弟弟!这事戚六知道,您把他叫过来一问就行了!”
“……什么?!”戚老爷子刹那间僵在原地。
相对于现场的混乱来说,齐发倒是一点也不见慌张,反而微笑起来:“不对吧戚总,要有逮捕证,可不能随随便便把人带到执行部里去呀。您说是我枪击了容瑟,人证呢?物证呢?总不能您上下嘴皮子一碰,我就成杀人犯了吧?”
戚星星喝到:“有什么话,去了局子里再说!”
齐发略笑着摇摇头,对他招招手:“戚总您真是喝多了,你过来,我告诉你凶手是谁。”
这时候餐厅里的情况已经十分紧张了,空气里音乐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硝烟味,所有人都紧张而茫然的僵立在原地。戚星星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刚伸手要去抓住齐发,突然只见齐发把手伸到风衣口袋里去。
“随便虽然没有打死人恶劣,但是后果严重得多,你知道吗戚星星总裁。”
戚老爷子突然看出什么,脸色猛地一变,一个箭步扑上去:“星星让开!”
——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