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在现实世界里坐了很久。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那张平日里还算清秀的脸，此刻扭曲得不成样子。
怨种。
小丑。
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这两个词。
那个温柔体贴的姐姐，那个每天为他准备可口饭菜的姐姐，那个会因为他晚归而担心的姐姐……
在用足以喂饱几个壮汉的饭量，独自吃掉一桌剩菜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李默不敢想，也不能想。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了游戏头盔。
他必须回去。
哪怕只是回去看一眼。
【正在连接……连接成功。】
光芒闪过，他再次出现在“陈二狗”的房间里。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李默走到窗边，向外看去。
整个小镇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没有了悬浮车行驶的微光，没有了店铺闪烁的全息招牌，也没有了行人的说笑声。
黑暗笼罩了一切。
偶尔，能看到几束手电筒的光在远处的街道上晃动。接着，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卫队士兵或者医护人员，会从某栋居民楼里抬出一具盖着白布的担架。
担架上，那白布的形状，明显可以看出腹部有一个高高的隆起。
又一个“开花”的人。
李默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他有点饿了。
他走进厨房，从橱柜里翻出一包泡面，烧水，煮面，打了个鸡蛋。
他端着面，坐在餐桌旁，一口一口地吃着。
很香。
吃完面，他洗干净了碗，放回沥水架上。
然后，他走到了陈晓晓的房门前。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没有上锁的门。
房间里很整洁，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书桌上放着几本书，还有一杯没喝完的水。
李默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
那里摆放着一个相框。
不是那张黑白的遗像，而是一张彩色的生活照。
照片上，一个年轻的女孩，笑得眉眼弯弯，对着镜头比着一个“耶”的手势，另一只手夹着一个长相普通的小男孩。
是陈晓晓和陈二狗。
李默伸出手，拿起那个相框，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照片上那张灿烂的笑脸。
他站了很久。
然后，他将相框放回原位，转身，走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默然下线。
……
第六天。
李默下午才上线。
他睡了很久，但依旧感觉浑身疲惫。
他再次走到窗边。
街上，已经彻底没有活人了。
所有的店铺都关着门，之前那些抬着担架的卫队士兵和医护人员，也消失了。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虚弱感，伴随着腹中雷鸣般的饥饿感，毫无征兆地袭来。
李默的身体晃了一下，他扶住窗框，才勉强站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来了。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终究还是轮到我了。
A大佬的告诫还在耳边回响：“待在室内不要出去，紧闭门窗。”
去他的告诫。
反正都要开花了，死前不出去浪一波，岂不是血亏？
李默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他要看看，这个杀死了陈晓晓，也即将杀死他的小镇，到底是个什么鬼样子。
空旷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路过那家他曾买过奶茶的店，玻璃门上贴着“暂停营业”的牌子。透过玻璃，他能看到店里面一片狼藉，而在吧台后面，那朵巨大的黑色花朵，依旧妖异地盛开着。
他走过一个居民区，抬头望去，几乎家家户户的窗户后面，都隐约能看到一朵朵黑色花朵的轮廓。
它们就像这个小镇里盛开的、死亡的盆栽。
他甚至走到了卫兵宿舍的楼下。
那栋楼里死气沉沉。他昨天还爬过的那棵大树下，一个卫兵靠着树干坐着，脑袋耷拉着，一朵黑花从他的腹部破体而出。
整个小镇，已经死了。
李默站在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后山神庙。
现在这种情况，那个被镇长亲卫队把守的禁地，应该没人看管了吧？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滋生。
他要上去看看。
看看那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他拔腿，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后山的方向冲去。
天色，越来越晚了。
虚弱感一波一波地冲击着他的身体，但他咬着牙，没有停下。
他冲上了那条长长的石阶。
原本守卫森严的岗哨，此刻空无一人。
他冲进了神庙的大门。
然后，他看到了。
神庙的庭院中央，没有神像，没有香炉。
只有一堆尸体。
几十个穿着更精良、更华丽的卫队服饰的士兵，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
而在那堆尸体的中心，生长着一棵巨大的、通体漆黑的树。
那棵树的树干扭曲、盘结，仿佛是由无数痛苦的血肉拧成。它的枝丫上，没有一片叶子，而是结着一颗颗漆黑的、闪着微光的石头。
那些石头，和他之前在墙外捡到的那一块，一模一样。
而在整棵巨树的树干中心，大约三米高的位置，有一张脸。
一张成熟男性的脸，五官威严，双眼紧闭，仿佛正在沉睡。
李默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
他的大脑处理不了如此庞大的、超出认知的信息量。
这是什么？
某种献祭仪式？
还是……这棵树，就是由这些卫兵……“长”成的？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逃离这个地方。
他转身，连滚带爬地冲下山去。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在肚子里“开花”。
在那之前，他想去最后一个地方看看。
市政厅。
镇长的所在地。
或许，在那里能找到一切的答案。
但是在下山的路上，那股无可抵挡的虚弱感，彻底吞噬了他。
他的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倒在石阶上。
他挣扎着，用双手向前爬行。
一下，两下……
最终，他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视线开始模糊，黑暗从四周涌来。
他闭上了眼睛。
【检测到玩家生命体征异常低下，强制断开连接……】
……
现实世界。
李默猛地从床上弹起，他捂着自己的肚子，大口喘息，脸上满是冷汗。
那股虚弱和饥饿的感觉，依旧残留在他的感官里。
他缓了好几分钟，才颤抖着手，爬到电脑前，打开了官方论坛。
他要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全都公之于众。
【1088L-李默】（楼主）：【终极情报】我可能要寄了，但你们必须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内容：兄弟们，我好像中招了。我现在虚弱得要死，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我没听大佬的话，我出门了。小镇已经彻底沦陷了，所有人都变成了“花农”，满城都是盛开的黑花。
我去了后山神庙，那里已经没人守着了。然后我看到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神庙里，几十个精英卫兵的尸体堆在一起，从他们身上长出了一棵巨大的黑树！树上结满了那种黑石头！树的中间还有一张人脸！一个闭着眼睛的大叔！那画面，san值瞬间清零！简直就是克苏鲁plus版世界树！
我吓得跑下山，想去市政厅，结果半路就虚弱得倒下了，被系统强制踢下线。
我不知道我还能上线几次，还能活多久。但这个情报，绝对是破局的关键！那个镇长，绝对有问题！那棵树，绝对是源头！@A无敌代练 @傻子才玩近战，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拜托了！】
李默的这段更新，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悲壮和决绝。
整个论坛，彻底炸了。
【1089L-机你太美】：卧槽卧槽卧槽！楼主你还好吗？撑住啊！
【1090L-娘们才玩远程】：人脸黑树？这他妈是什么邪神降临仪式？
【1091L-艺术就是爆炸】：等等……几十个精英卫兵才能“长”成一棵树，那得是多大的养分？这性价比有点低啊。
【1092L-我独自摸鱼】：完了，楼主这是立了死旗啊！不要啊！你可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眼睛！
……
盘古城，最高指挥中心。
陈曦看着李默的最新情报，眉头紧锁。
“黑树、人脸、献祭……”
他将这些关键词，与自己脑中关于外神的资料库进行飞速匹配。
一个被尘封了许久的档案，缓缓浮现。
那是一份十年前的报告，来自于外神刚刚降临，人类还在节节败退的混乱时期。
报告中提到，在外神本体和高阶化身尚无法突破世界壁垒的“黎明前期”，它们曾尝试过一种特殊的入侵方式。
“规则渗透”。
它们会挑选一些与主世界规则隔绝、或者规则薄弱的“孤岛区域”，将自己的部分力量和规则，像播种一样投射进去。
这些“种子”会在区域内生根发芽，扭曲当地的物理法则和生命形态，将其改造成一个适合外神子嗣诞生的“温床”。
这个小镇，很可能就是十年前，一个失败的“温床”实验留下的残骸。
它被遗忘了十年，直到今天，才被李默这个“幽灵”，无意中重新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