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直接说好了,喝茶就免了。”
裴清晗停下脚步,温柔至极的眼神落在了怀中的小家伙身上,并未看向沈文欣。
这般月龄的小娃娃,能吃能睡的本事,也是没谁了。
吃饱喝足了后,那股子瞌睡劲立马就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皮子也沉甸甸地往下坠,没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睡得香甜极了。
试问,这和小猪有区别吗?
怕不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贪睡模样。
看着小家伙愈发可爱的小胖脸蛋,裴清晗那细微的笑意,像是从心底最软的地方漾开,先漫到眼底,把眸中惯有的清冽都染得柔软,而后才像羽毛拂过般,轻轻地勾住了唇角,带着满满的宠溺。
但美中不足的是,小娃娃的小鼻梁处,青紫色的一块,格外显眼,让他又敛起了眉。
他调整了下抱孩子的姿势,让怀中的小家伙睡得更安稳些,这才利落地收回视线,将目光投向了沈文欣。
“夫君,是关于账目的事。”
沈文欣没曾想过她会遭到拒绝。
她牵强地抿了抿嘴唇,原本带着些许期待的眼神黯淡了那么一瞬,像被乌云遮住的星辰。
清晗是因为怕耽误孩子睡觉,才拒绝她的吗?
那是她冲动了,寻了个这么不合时宜的场合叫住他。
她在心底找着借口。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侯爷有多喜欢小裴昭这个女儿,她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所以,很快,她又抬起眼,努力地让自己的目光看起来平和,调整着自己的状态,控制好失落的表情。
为了言之有物,她继续回应道:“这几个月,从田庄、铺子等收上来的账本,我都反复核对过了,竟发现账上的数,时有出入。”
“就说咱们那处最富庶的城南田庄,往年的这个时候,新粮入仓,除去府里自用和留种的,变卖的粮食银钱向来是清清楚楚,有账可查。”
“可这次的账本,我对比了往年同期,发现银钱竟少了近千两。我去问了那管事,他眼神躲躲闪闪的,只说今年的粮价低,可我也悄悄托人去粮行问了,粮价虽有降,但绝到不了让咱们少这么多银钱的地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说到这儿,沈文欣的眉头轻轻地皱起。
在观察到丈夫裴清晗意味不明的脸色后,她的语气更显担忧,声音也压得更低了:“还有西街的布铺,上月进的一批云锦,料子那么好,按说该很抢手的。可账本上显示,才卖出三成。我找借口去布铺附近,听那些常去的妇人说,云锦摆样少了好多。问伙计,他支支吾吾的,说是被大户人家给订走了,可这既没订金记录,也没后续交易,不也是明摆着有猫腻吗?”
“夫君,我真的怀疑底下有些人不老实,在账目上动了手脚,搞不好是中饱私囊了。”
“咱们要不要赶紧派人去查查,把那些手脚不干净的给揪出来?”
旁人看不到的视角里,沈文欣狠狠地攥紧了手指。
她很清楚,交上来的账本是有些问题,但这些她都能妥善处理,也早就想好了应对措施。
她纯粹是硬着头皮,拿账本的问题顶包了她想说的内容。
毕竟,温宝珠也在跟前,她不可能在她的面前失了面子。
沈文欣的异样,裴清晗却没有错过。
他狐疑的眸光闪了闪,多年来相处的默契告诉他:她没说实话。
也是,这些琐碎上的事情,无论府内,亦或是府外,她本就如鱼得水般能处理好,完全不需要过问他的。
他也对她放心。
这份放心,是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用一次次的妥帖与智慧换来的。
那她到底是想说些什么?
就因为他拂了她去观星楼喝茶的提议,她就不打算说了?
裴清晗心中泛起了一丝好奇,目光里的探究更浓了些。
“嗯,辛苦你了!”
他率先开口,声音沉稳。
“发现了问题,你只管派人去查就是了。”
“你心思细腻,又有决断力,这么多事,经你的手,就没有处理不妥帖的。有你在,我是真的省了不少心。”
“另外,账本的事,有对不上的地方,你尽管细数标记出来,我有空时,我也会过目的。”
“是,夫君。”
沈文欣低低地应着,心头那股紧绷的情绪,瞬间被丈夫裴清晗的这番话给抚平了。
这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赞赏,一下子压弯了她的唇角,让她漾出了浅浅的、带着满足的笑意。
他对她深信不疑的信赖,就是她做一切事情的最大底气和源源不断的动力来源。
但……
沈文欣悄悄地抬眼,飞快地瞥了丈夫裴清晗一眼,又迅速地隐下心思,眼神正常地看着他。
其实,比起他的赞美,她当下更想要的,是他的陪伴。
她刚才说了那么多,绞尽脑汁地拿账本的问题做文章,不过是想与他多点独处的时间和空间罢了。
可眼下温宝珠也在,还有一个睡着的孩子,这小小的愿望,显然是实现不了的。
沈文欣的心里泛起了几丝失落,正准备收起那点隐秘的期待时,却发现她的话说早了。
丈夫裴清晗接下来的举动,让她更为得意外。
只见他微微侧过身,向身后一直没吭声的温宝珠示意了一番。
温宝珠本就垂手站着,见状立即迎上前,双手伸过去,接过了他怀中被照顾得很好、正安安稳稳睡着的小娃娃。
“侯,侯爷,那宝珠就带昭昭回溪云阁了。”
她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恭敬地请示着。
原本,她可以更早请示的,可转念一想,侯爷和夫人都在呢,这里哪里有她说话的份,便默默地否决了自己开口的念头。
况且,她就是想要不碍眼,也得是夫人或者侯爷其中的一方让她离开才行,哪有她自己主动找存在感的道理。
好在,她等到了这一刻。
也算是聪明了一回,捕捉到侯爷给她的那记眼神,明白是让她把熟睡的昭昭接过去的意思,温宝珠这才自告奋勇地说了那么一句请辞的话。
“嗯。”
裴清晗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直直地落在温宝珠怀中的孩子身上,便再无表示了。
可能知道某人的不靠谱,他又叮嘱道:“天黑路滑,注意脚下,别摔着孩子了。”
温宝珠张了张嘴,想说“侯爷,宝珠会小心的”,她甚至能想象出自己说这话时,是带着怎样的认真与笃定。
可没等她把话说出口,裴清晗又换了说法:“实在不行,让嬷嬷抱回去吧!”
这话像一盆冷水,“哗”地一下浇在了温宝珠的心头。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些挂不住,只得尴尬地挤了挤眉眼,那动作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窘迫,也又一次地认识到了侯爷对她是有多么得不信任。
没有办法,她只能讪讪地应道:“哦哦,那,那宝珠让李嬷嬷抱!”
她才抱着孩子不过几瞬,又赶紧将小娃娃递到了乳娘李娟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