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是什么?”
“继续方才的那个话题呀!”
裴清清白了她一眼,烦躁得紧。
“你说说你,都生过一个孩子了,就没点靠谱些的诊断怀孕的法子吗?”
“烦死了!”
温宝珠觉得委屈,她刚才列举的那几条法子,哪条不是靠谱的呀?
就说让大夫号脉和观察有无来月事吧,这都是最直接、最简便的,偏偏裴清清都不适用。
她担忧地看向裴清清,精致的眉眼间也染上了愁绪:“清小姐,要不,你还是趁早向老夫人,老侯爷和侯爷坦白吧!”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劝诫。
“和我说,我又不顶事,帮不了你多少的。”
“和他们说,他们至少会有解决办法呀,也会陪你一起面对的。”
“况且,老夫人对你那么好,对你疼爱有加,她只会担心你,心疼你,不会责怪你的。就算会责怪,也不会太厉害吧……”
“温宝珠,你开什么玩笑呢?”
“不是,你就这么盼着我死,是吧?”
裴清清的眼眶微微发红,不是哭,是气的。
她稍稍地观察了一下床上的侄女小裴昭,见她玩得正专心,随即压低声音,小发雷霆:“要是被我娘,我爹,还有我哥知道了我还未出阁,就做出了出格之事,我还有命活吗?”
“你尽出馊主意!”
这一次,温宝珠不太能认同裴清清的观点。
她惹出了这样的‘祸事’,只能靠更有能力的人来处理,老夫人曹韵是她亲娘,就很合适了。
忽的,温宝珠还想到了一人。
她连忙扯了扯裴清清的袖子,语气带着一丝急切和期待:“清小姐,你去找叶容姑姑吧!”
“她很精通这一方面的,我入侯府后,‘那方面’的很多事情,都是她教给我的。怀孕生产等事,依她的能力,不在话下的。她或许能帮你看看,你有无怀孕的事。她为人也很低调,不会乱说的。”
“叶容?”
裴清清重复着这个名字,眉头微微蹙起,只觉得分外耳熟。
她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努力在记忆里搜寻这个名字的主人。
很快,她就想起了“叶容”是谁,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继而连连摆手,否定道:“不行不行,她不行。”
“叶容是我娘的人,堪比我娘的眼线!”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要是被她看出了什么,不就相当于我娘知道了我的秘密嘛!”
一想到自己的秘密可能会通过叶容传到母亲曹韵的耳朵里,裴清清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住了。
温宝珠实在没辙了。
她不是很懂,既然这不行,那不行的,那裴清清为什么要告诉她呢?
这简直就是在给她出难题,徒增她的烦恼呐!
现在,她满脑子都是她的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连女儿昭昭都顾及不到了。
好在小家伙不哭不闹的,只是乖乖地坐在一旁,用那胖乎乎的小手,一下接着一下地摆弄着手里的小玩意,那专注的小模样,让人宽慰极了。
哎!
温宝珠重重地叹了口气。
在裴清清的心里,她就可以知道她的秘密了吗?
她还成日与侯爷裴清晗处在一块儿呢,她就不担心她会泄密给侯爷?
因为昭昭的缘故,老夫人曹韵也时常出现在溪云阁里,她也不担心自己会在老夫人面前说漏嘴吗?
就算她人微言轻,说了什么,别人也不一定会相信,但她和她也没有混到掏心掏肺、非要为她保守秘密的地步吧!
紧接着,她想到了搞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柳景成。
一想到他,温宝珠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对他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
她小声地嗫嚅着:“真搞不懂,裴清清怎么会看上那柳景成的!”
这话,自然被裴清清收入了耳中。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裴清清当下就不乐意了,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带着几分火气,问道:“看上柳景成怎么了?”
“温宝珠,听你的语气,你还嫌弃上他了?”
裴清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浓的质问,“你,你够格吗?人家可是相府的二少爷!你是啥?你不过是我哥的小妾罢了。”
“我……”
温宝珠被问得一噎,脸颊涨得通红,想说些什么,却又被裴清清的那气势压得说不出口。
缓了缓,她才又开口,满是真诚的担忧:“清小姐,我反正是觉得他极其得不靠谱。不像个好人。”
温宝珠发自内心地想劝劝裴清清,虽然她俩平时不怎么对付,但她也不想看到她往火坑里跳。
“怎么不靠谱了?他怎么就不像是好人了?”
裴清清都要被气笑了。
个个都这样说柳景成,个个都不看好他,让他尽受了无妄之灾,只有她,才是最懂他的那个人!
打量着裴清清的脸色,犹豫了片刻,温宝珠还是决定说明白,她辩解道:“清小姐,如果那柳景成是好人的话,他就不会明知你是未出阁的侯府小姐,还贸然越过礼教边界,让你陷入了如今这般疑似有孕、却连大夫都不敢找的窘迫境地。”
“他若真心待你,也该清楚这世间对女子极其苛刻,侯府的规矩森严,你的名声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够了,温宝珠,你别说了,”裴清清猛地打断她,语气中带着几分烦躁,还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维护,“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更何况,当时我俩都喝醉了,这也怪不得他的。”
“你知道些什么?”
“你都不了解他,就在妄断他不好,你更是好不到哪里去。”
当说到温宝珠为人不好时,裴清清的眼神飘忽了一下,明显有些心虚。
好吧,她得承认,温宝珠为人其实还不错的,就是性子稍微软弱了些。可有的时候,她又会各种摆道理、讲事实,一点也不软弱,那股子认真劲儿,都要把她给说服了,就好比此时此刻。
裴清清的神色缓了缓,温和多了,她决定把“真实”的柳景成说给温宝珠听。
“温宝珠,你听着,你没接触过柳景成,所以,我原谅你这次对他的诋毁。”
“真实的他呀,一点都不像谣传的那样,什么游手好闲,好逸恶劳和醉生梦死;相反,他知书达理,奋发图强,克己复礼,清冷矜贵,和我哥给人的感觉很像。”
说着说着,裴清清的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柳景成的模样,那是她心中无比清晰的身影。
她继续絮叨着,语气里满是回忆的甜蜜:“你都不知道,一开始的时候,他总是对我爱搭不理的,细想过来,竟从未与我主动说过一句话。”
“他就那样每天准时地出现在那里静坐,安静地看着书,不知不觉的,我就被他认真专注的模样吸引了,”裴清清的眼神里闪着光,“我摸清了他露面的规律后,便时常制造与他见面的机会。”
“也就是在最近的半年里,他才与我的关系好了起来,像变了个人似的,对我可好,可热情了。”
说到这里,她的嘴角忍不住地微微上扬。
“我想……他应该是被我的诚心打动了吧!”
“那我前面几个月受到的冷落,也算是没有白费,真是应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句话。”
她的语气里又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
“再后面我俩把酒言欢,就酒后……但我也不怪他。”
裴清清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羞赧,却又十分坚定。
“我想勇敢一点,我不想再像上次那样,与心爱之人,失之交臂了。”
“可能你们会觉得我是冲着柳家而去的,觉得我还对那柳景新念念不忘,想要与他旧情复燃,接近柳景成不过是我的障眼法,但我想说的是,这与柳景新无关的,我就是喜欢上柳景成了,他带给我的感觉,比上一次我少女怀春时,还要更浓烈。”
“我也不想再因为上回之事,怨恨我哥和那沈文欣了。”
她一口气说完,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宣告,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可温宝珠听着她对柳景成的描述,很怀疑,她们聊的是同一人吗?
这和她印象里的那个凶神恶煞的他,简直是天差地别。
她还记得,在夫人的观星楼那回,叶英也还在,当时她不过是不经意间地扫了那柳景成一眼,他的那眼神,就跟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凶狠得吓人,活脱脱的一副流氓地痞的模样。
她毫不怀疑,别说人了,哪怕是条路过的狗,就因为多看了他柳景成一眼,指不定都要挨上一巴掌。
他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
但裴清清呢,竟然说他和侯爷给人的感觉有些相似,这怕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看走眼了吧?
什么时候,那柳景成还与奋发图强,克己复礼等褒义的好词语沾上边了?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而且,单就他趁虚而入,灌醉裴清清的这一行为,她就永永远远地瞧不上他。
裴清清单纯,被家里保护得太好了,而柳景成作为一个经常混迹在烟花场所的男子,难道会不知道,和一位未出阁的女子单独喝酒,对女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温宝珠越想越觉得蹊跷,难不成,这一切都是柳景成蓄谋已久,专门为裴清清设下的圈套?
想到这儿,她垂下了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了一小片的阴影。
她的心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各种猜测和担忧交织在一起,搅得她不得安宁。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抬起头,鼓起勇气,用一种试探的语气对着裴清清说道:“清小姐,我有个想法,也不知道对不对。”
“你说,那个柳景成,会不会是故意装成你喜欢的模样呢?他知道你喜欢像侯爷那种冷淡疏离类型的男子,那他会不会是特意模仿成那样,来讨你欢心的?”
“你看啊,后面你也说了,他对你热情得很,跟之前判若两人,这会不会就是他露出的破绽,是他装不下去的马脚啊?”
温宝珠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语气也变得肯定了起来,“我,我是真觉得,他就是在骗你,在忽悠你呢!”
她其实挺意外的,裴清清居然会喜欢像侯爷裴清晗那样的男子。
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合理。
裴清清平日里最是不服侯爷了,总是和侯爷对着干,可这何尝不是喜欢的一种特别表现呢?
这不恰好遇上了没有血缘,又相似类型的男子,她立马就看对眼了,也就能轻松地放下之前的执念了。
额,她的品味还怪特别的。
“温宝珠,你什么意思?”
“你也要站在与我作对的那一边,是吧?”
被温宝珠戳中了自己的小心思,加上,她还特意强调了一番,裴清清有些恼羞成怒了。
“没有,没有,我没有别的意思。清小姐,我就是觉得你得警惕点,你……”
裴清清急着打断温宝珠的话,执拗极了:“我不用你提醒我,我好着呢!”
“他才不是骗子,他也承诺了,会对我负责的。”
“这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我要做的,就是说服我爹和我娘,还有我大哥。”
她说着,话锋忽然一转,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真是白来了一趟,耽误了这么久,你什么都没帮我解决。”
其实,不然,至少她默默地记下了温宝珠所说的怀孕前期可能出现的特征,仔细一对照,已有好几条和她最近的状况极为相似了。
不想再待在溪云阁了,她拔腿就跑。
而被留下的温宝珠一人坐在床榻边,想着她的事,久久回不过神来。
裴清清真的是太冲动了。
那柳景成根本不是什么良配。
她要是执意要与他在一起,将来肯定要吃大苦头的。
可她连身子都已经给了人家,甚至还极有可能身怀有孕,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温宝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她答应了裴清清会保守秘密的,如今,她也只能寄希望于老夫人曹韵的态度能强硬一些。
不然,裴清清以后的日子,恐怕只能自求多福了。
温宝珠轻轻地叹了口气,唏嘘不已。
也正是这个时候,在床榻上,一直玩得好好的小裴昭却出了状况。
她胖乎乎的小手攥着那只彩绘木柄的拨浪鼓,先前还摇得咯咯直笑,可后面也不知怎的,不知是手劲没抓稳,还是鼓身滑了手,突然就失手了,鼓面‘啪’地一下,直直地朝着自己圆乎乎的小脸上砸去。
“砰”的一声闷响,比预想中的还要更脆些。
温宝珠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女儿昭昭塌了塌鼻尖,原本粉嫩嫩的鼻梁间瞬间就红透了,像是被染上了一抹胭脂。
还没等她伸手去揉,小娃娃小嘴一瘪,哭得撕心裂肺。
那哭声又急又响,充满了委屈和疼痛。
“哇呜——”
这般的声响,不似刚才裴清清在时——毕竟她特意叮嘱了旁人不许进来房间里,立即引得小桃和两位乳娘争先地进来查看情况。
“姨娘,发生什么事了?小小姐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几乎是异口同声,乳娘刘云芬与李娟满脸担忧地问道,脚步都带着急切。
“姨娘。”
小桃也连忙问着,眼睛紧紧地盯着哭个不停的小裴昭。
温宝珠早已把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哄着了。
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柔声细语地安抚着。
可惜,这次小家伙哭得格外伤心,没那么好哄了。
她看向她时,刚好目睹了她把自己弄哭的全过程。
被拨浪鼓砸到后,小家伙的大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那乌黑明亮的眼珠瞪得圆圆的,小巧的鼻子还耸了耸,似乎在确认发生了什么。
当确认自己感受到了疼痛后,她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哭起来了。
只见她眉头皱起,双眼紧紧地闭成了两条弯弯的小缝,眼尾还泛着淡淡的红,像藏了满肚子委屈的小月牙。
此外,她粉嘟嘟的小嘴大大地张开,鲜嫩的唇瓣向上翘起,挂着亮晶晶的口水,小脸蛋因为哭泣变得红扑扑、圆鼓鼓的,仿佛熟透了的苹果,可爱又惹人怜。细密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虽没瞧见眼珠,可那不断溢出来的泪水,顺着小脸蛋滑落,像断线的珍珠,把那小模样衬得又娇又憨,可爱得让人的心都要化了。
“不哭了,不哭了,谁叫你自己不小心的。”
温宝珠一边温柔地安抚着怀里的小哭包,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下次,下次可要拿稳了,咱们长记性。”
她继续柔声地哄着。
同时,她也回应着慌张进来的三人:“没事,没什么大碍的。”
“她就摇这个拨浪鼓,自己把自己给砸到了。”
温宝珠解释道,语气里带着无奈又宠溺的意味。
“你们退下去吧,我带着她再睡会儿就好了。”
晚上
临时得到了要过去春华楼吃晚饭的通知,温宝珠紧张极了。
她反复地确认着女儿昭昭鼻梁处的青紫能不能看出来。
但答案是,看得出来。
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