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请过大夫诊脉?”
沈含烟调整着坐姿,右手轻叩着桌面,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接着,她朱唇轻启,缓声问道。
她的这一问,犹如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了的一颗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除了她本人外,在场的其他人都被她的话震惊到了。
姑奶奶不生气吗?
不觉得被冒犯了吗?
怎么还能理会这叶英和温宝珠呢?
这是沈红的心理活动,她错愕不已,刚才斥责她俩存有的幸灾乐祸立刻烟消云散了。
她想不明白!
夫人沈文欣震惊归震惊,但霎时间内就释怀了。
医者仁心,她这位姑母向来是面冷心热的一人。
温宝珠和叶英则是惊喜坏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喜色。
赌赢了!
她俩赌对了。
叶英激动得连额头上的冷汗都来不及擦,她连忙回应:“回沈大夫的话,我们已经遍访了城中的名医,可那些大夫都说这是‘痴症’,开的方子也一直在吃,但是孩子的病情却始终未见好转。”
“听闻沈大夫医术高明,尤其擅治疑难杂症,不知您可否有办法……”
沈含烟微微挑眉,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意外。
她抬手止住了叶英的话,自顾自地说道:“此症非痰迷心窍,亦非惊悸失魂魄。孩童生而灵窍未开,却困在一方心牢之中。日间反复摆弄物件,乃是以己之法探知天地;夜间喃喃自语,许是与心中幻象对答。”
叶英听着沈含烟的分析,心中的激动难以抑制。
她猛地抬起头来,眼角的泪花因为兴奋而跳跃着。
没错,就是这样!
沈大夫说的每一句话都准确地描述了她孩子的症状。
就在这时,沈含烟进一步地询问起了情况,“家中可有相同症状之人?”
“没……没有。”
叶英回答得底气不足。
她心里清楚,自家确实是没有这样的情况,但她不能保证男方家里有没有。
想起当初的自己,真是愚蠢至极,她连对方的底细都没有摸清楚,就如此轻率地将自己的终身给托付了。
沈含烟似乎察觉到了叶英的犹豫,她继续追问:“家里人又对孩子如何?可有打之、骂之、苛刻之?”
叶英笃定地摇了摇头。
“家里人对孩子很好,一直都是我母亲一人在帮忙照顾着孩子,打骂的情况是绝对没有的。”
“你叫什么名字?”
沈含烟的眉心微动,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索性,她打听起了她的名字。
叶英如实回答:“沈大夫,奴婢姓叶,名英,树叶的叶,英明的英。”
“叶英姑娘,我就实话与你说了吧!你女儿的情况极其符合心门自闭者的症状。”
看到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还在颤抖着,沈含烟又赶紧解释:“所谓的心门自闭者,简单来说,就是内心封闭,对外界的刺激反应迟钝,甚至是完全没有反应。”
“这种病症可能是天生的,也可能是后天受到了某些重大的刺激所导致的。”
“那,那我女儿的病还有救吗?”
叶英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甲几乎陷入掌心,她焦急地问着。
“若是家里还有人有相似的症状,基本可以断定是天生的,如果是天生的,那恐怕就比较棘手了,因为这种情况通常是无药可治的。还有一种是后来形成的,十有八成是受了什么刺激,投其所好地加以引导,应该是可以初见奇效。”
叶英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那,那该如何引导呢?”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方法。
“至于如何引导,答案就在你刚才的话里。”
“你且将她喜爱的铜铃系于五彩丝绦上,每日以不同的花样编结,待她好奇伸手触碰时,便轻声与她言说。此外,日间可以带她至市井喧闹处,起初若啼哭不止,不必强留,来日再试。”
叶英听得十分认真,她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似乎在努力理解沈含烟所说的每一句话。
最后,当沈含烟说完时,她难以置信地问道:“这,这便够了?”
“沈大夫,不,不用吃药吗?”
“医人易,医心难。”
“若是你所说之言毫无隐瞒,那你按我所说去做,如春雨润物,耐心地寻她心门所在。待她愿踏出门扉,这症候自会消解三分。”
这般新奇的治疗方法,叶英还是头一次听说。
她重重地磕下了头,额头触到冰凉的青砖时,她却觉得心间燃起了簇簇的暖意。
……
夜晚
溪云阁
偌大的内室里,一片静谧,唯有刚刚沐浴完毕的温宝珠独自斜倚在雕花红木榻上。
她的秀发如瀑布般垂落在榻边,微微湿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一旁的浴室隔间里,侯爷裴清晗尚未出来。
温宝珠的目光有些散漫。
她的远山黛眉微微蹙起,似有一丝愁绪萦绕心头,而那如樱桃般的嘴唇则轻抿着。
她百无聊赖地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睡裙的料子,那细腻的触感仿佛能让她稍稍缓解心中的烦闷。
她在想叶英的事。
从知道叶英有个状况不太好的女儿起,她就一直在为她担忧。
让她更没想到的是,柳夫人,也就是沈含烟,沈大夫竟然会热心到提出去叶英的家里看看孩子。
这个提议无疑给叶英带来了巨大的惊喜,她自然是欣然应允的。
所以,直到现在,叶英都没有回到溪云阁。
而回来了的温宝珠牵挂极了她。
她又回想起了当时在观星楼的那番情景。
到她最后离开时,夫人沈文欣都没有处罚她。
要知道,她当时先斩后奏的行为可是惹恼了她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