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老傅签批的资金调拨单,余庆马不停蹄地返回丽姐办公室。这张纸轻飘飘的,却仿佛有千钧重,它是通往下一关的凭证,也可能是催命的符咒。
丽姐仔细核对着调拨单上老傅的签名,眼神复杂难明。她放下单子,看向余庆,语气平淡:“老傅没说什么?”
“傅先生很谨慎,流程认可了,需要您和火哥最终签字。”余庆滴水不漏。
丽姐不再多言,拿起内部电话。短暂的沟通后,她放下话筒:“现在过去,老地方。”
依旧是那处隐匿于山坳的护林站小楼。但这一次,余庆刚踏进那间昏暗的办公室,便感到一股近乎凝实的杀意扑面而来。火哥没有像往常一样站在窗边,而是直接端坐于书桌之后,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抵着下巴,阴影将他大半张脸笼罩,只有那双眼睛,如同黑暗中燃烧的鬼火,死死锁定在余庆身上。
房间的阴影里,还肃立着两条沉默的身影,气息剽悍,是贴身的护卫。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
“火哥。”余庆躬身,将调拨单呈上。
火哥没接,甚至没瞥一眼。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缓缓开口:
“阿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碾碎一切的压力,“你以前的老板,‘坤哥’,三年前在边境那条线,栽了。跟他一起跑那趟活的兄弟,除了当场见阎王的,剩下的,现在都在大牢里啃窝头,最短的,也得蹲十五年大狱。”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余庆的神经上:“我调过当年的卷宗,看过名单。里面,从头到尾,没有‘阿庆’这个名字。”
他猛地身体前倾,几乎要冲破桌面的阴影,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
“说!你他妈到底是哪路神仙?!谁派你来的?!”
“咔哒!”阴影中的两名护卫同时拔枪上膛,枪口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死亡的幽光。危机在瞬间被引爆至顶点!
背景的致命漏洞,被火哥以最粗暴的方式当场揭穿!
余庆的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血液轰的一下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彻骨。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火哥的手眼能通天到如此地步,连数年前另一条线上如此具体的案犯名单都能核实!
生死一线间,余庆的思维转速飙升到极限。否认和狡辩已经毫无意义,火哥拿出了近乎铁证的名单!他必须给出一个解释,一个卑劣、不堪,但符合“阿庆”人设,且无法(或极难)被证伪的解释!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混合着巨大恐惧、羞耻和豁出一切的狰狞。他没有试图辩解身份,而是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迎着火哥那噬人的目光,用一种带着剧烈颤抖和破罐破摔的嘶哑嗓音,低吼道:
“火哥!我……我他妈那天根本没在车上!”
这个回答,让房间内的杀气微微一滞。
“没在车上?”火哥眼神锐利如刀,“那你人在哪?”
余庆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仿佛极不愿触碰这极度不光彩的记忆,他眼神躲闪了一下,又被迫转回,带着一种奇耻大辱般的艰难,从牙缝里挤出了那个足以让任何道上人鄙夷的理由:
“……我……我头天晚上在路边店嫖娼……被抓了…… 在局子里……拘留了五天…… 出来的时候……车……车早就他妈走没影了……!”
嫖娼被抓,拘留数日!
这个理由,卑劣,下作,丢尽了脸面,但在此刻,却成了最合理的“护身符”!
一个底层混混,因为管不住裤裆那点事被警察抓了现行,从而阴差阳错躲过了灭顶之灾。这完全贴合“阿庆”这个角色可能的行为逻辑!这种难以启齿的丑事,正是一个亡命徒拼命想要掩盖的污点,也完美解释了他为何在之前的背景叙述中含糊其辞,只以“栽了跟头”一语带过!
火哥死死地盯着余庆,审视着他脸上那无比真实的羞愤、恐惧以及一丝自暴自弃。他在判断,这极度不堪的表情,是否是最高明的伪装。
余庆趁势而为,语气激动,带着表忠心的迫切,甚至因为激动而有些语无伦次:“火哥!这事儿……这事儿太他妈丢人!所以我跟丽姐都没脸细说!我只说栽了跟头跑出来的!余庆还不忘补上一句:“火哥,这事我只给你一个人说,你可别给丽姐说。”
他赌的就是火哥对底层混混这种龌龊行径的了解和“理解”,赌的就是这种“卑劣的侥幸”比任何光鲜的理由都更具说服力!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哥手指无意识敲击桌面的轻微哒哒声,以及余庆故作粗重的喘息。
许久,火哥身体缓缓后靠,重新陷入椅背的阴影里,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凛冽杀意似乎消散了大半,但他眼中那冰冷的审视并未完全褪去,反而多了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嫖娼……拘留……”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你倒是……因祸得福。”
他不再追问身份。但这句评语,比直接的信任更让余庆心寒。这意味着,火哥或许接受了他的解释,但余庆在他心中的形象,也彻底被定格为一个有致命弱点(管不住下半身)且品行低劣的烂人。这种人有利用价值,但也因其卑劣而更容易被掌控、被丢弃。
火哥终于拿起笔,在那张资金调拨单上,潦草地签下了名字。
“路,给你铺了。”他将单子像丢垃圾一样甩到桌边,语气平淡,却带着最终的警告,“掂量着走。再出岔子,或者让我发现你不老实……你知道下场。”
“谢火哥!我……我一定把路走通!”余庆抓起调拨单,几乎是踉跄着躬身退出房间。
直到走出小楼,被山风一吹,他才感觉到刺骨的寒意,原来贴身衣物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黏在皮肤上。刚才那几分钟,是在鬼门关里打了一个转。
他凭借一个临时编造的、卑劣到极点的谎言,以及精准到毫秒的表演,生生从火哥的枪口下挣得了一线生机。但这生机,是用人格上的污点和对方彻底的轻蔑换来的。在火哥眼中,他不再是一个需要警惕的潜在威胁,而是一个可以利用、也可以随时像垃圾一样处理掉的、有污点的工具。
接下来的“新路”测试,不容有失。任何微小的差错,都会让火哥毫不犹豫地清除掉他这个“因嫖娼获救”的烂人。
他坐上车,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冰冷如铁。
这场戏,已经演到了最肮脏、也最危险的阶段。他必须踩着这用“卑劣”编织的台阶,继续向上,直到站上足以决定胜负的制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