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月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等温实初说完,她才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问道:“所以,你们怀疑是华妃对富察贵人动了手脚?”
“是。”甄嬛点头,“除了她,宫中再无人有这个动机和胆量。”
“动机和胆量她都有,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把下毒的地点选在自己的翊坤宫?”秦昭月放下茶杯,抛出了一个问题。
众人都是一愣。
秦昭月笑了笑,继续引导他们。
“富察贵人去翊坤宫罚跪,前后也有四五个时辰。”
“这么长时间,华妃确实有足够的动手时间。而且,想要让她流产,需要的麝香剂量也绝对不小。”
“这么明显的手段,这么大的剂量,太医院但凡派个有点经验的去查,都能查出端倪。华妃就算再蠢,也不会用这种自掘坟墓的方法吧?”
她的话,瞬间浇醒了众人。
“太妃娘娘的意思是,不是华妃动的手?”甄嬛立刻抓住了重点。
“自然不是。”秦昭月摇了摇头,眼神变得深邃,“不过,你们说对了一点,问题确实出在翊坤宫里。”
“而且,还是华妃最喜爱的东西之上。”
“难道......难道是熏香?”甄嬛很快就转过了弯。
秦昭月点了点头,“是在熏香,但不是你们想的那种方式。”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一种毒,如果长年累月被吸入。那,这种恩宠,就会成为最恶毒的诅咒。”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了股寒意。
“太妃娘娘,您是说……”温实初作为医者,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看来你想到了。”秦昭月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华妃不能有孕,不是因为她的身体,而是因为皇上常年赐给她,且只赐给她一人的欢宜香。”
“欢宜香?”甄嬛和沈眉庄都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她们只知那是皇上对华妃的特殊恩宠,代表着无上的荣耀。
“那香,是皇帝特意配置的,里面掺了大量的麝香。”
秦昭月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华妃长年累月地用着这香,麝香之毒早已侵入她的五脏六腑。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死一般的寂静。
甄嬛、沈眉庄、温实初,三个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他们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心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寒意。
帝王之爱,竟能凉薄至此。
那个不可一世,艳冠后宫的华妃,她所拥有的一切荣宠,她最引以为傲的资本,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一个温柔的牢笼。
“所以,富察贵人的小产,并非因为那几个个时辰的罚跪,而是因为华妃宫中常年累月积攒下来的麝香之气。”
“任何人,只要在翊坤宫待得久了,都会受到影响。富察贵人身怀有孕,自然是首当其冲。”秦昭月做出了最终的结论。
这个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任何阴谋诡计都更加残忍,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无法自拔时,一个清冷而沙哑的声音,从他们身后的阴影里传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
众人猛地回头,只见端妃不知何时竟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寝衣,身形单薄,脸色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压抑了多年的仇恨和一丝……了然的悲哀。
她一步步走出来,目光落在秦昭月身上,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秦昭月看着她,没有否认,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端妃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泪,带着说不尽的凄凉和解脱。
“好,好一个皇上,好一个帝王心术……”她喃喃自语,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我当年那碗红花……想来,也是他默许的吧。”
面对这接二连三的惊天秘闻,甄嬛等人已经彻底麻木了。
他们看着眼前这两个同样被帝王伤害得体无完肤的女人,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同情那个飞扬跋扈的华妃,还是该怨恨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这紫禁城,原来不是牢笼,而是地狱。
端妃没有理会甄嬛等人的惊愕,只是径直走到秦昭月面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缓缓地屈膝,行了一个大礼。
“多年心结,一朝得解,多谢太妃娘娘。”
她这一拜,拜得心甘情愿。
困扰了她半生,让她夜夜饱受病痛与仇恨折磨的根源,终于在今天,被血淋淋地揭开。
虽然残忍,却也是一种解脱。
秦昭月坦然地受了她这一礼,伸手将她扶起。“端妃姐姐,坐吧。都是可怜人,何必多礼。”
端妃顺势在石凳上坐下,她的目光扫过甄嬛、沈眉庄和温实初,最后又落回秦昭月身上。“这些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久了。”秦昭月答得模棱两可。
端妃没有再追问。
她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太妃,身上藏着太多秘密。
但她也知道,她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华妃……真是可悲又可恨。”端妃幽幽一叹。
她恨了华妃半辈子,可直到今天才知道,那个不可一世的女人,不过也是皇上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一颗用完即弃的棋子。
“可悲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沈眉庄忍不住开口,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她害了那么多人,富察贵人的孩子,还有姐姐你……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的性子刚直,即便知道了真相,也无法对华妃产生丝毫同情。
甄嬛却沉默着。
她想得更深。她想的不是华妃,而是那个坐在龙椅上的男人。
原来,一个男人的温情脉脉,可以全都是假象。
他可以一边宠爱着华妃,一边亲手断绝她为人母的希望。
那他对这后宫所有的女人,又有几分是真心?
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她遍体生寒。
她无比庆幸,庆幸自己早一步爱上的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允礼,而不是这个冷酷无情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