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烛火被风吹得晃了一下,在明黄的墙壁上投下胤禛阴沉的侧脸。
苏培盛躬着身子,将一碟被掰碎的杏仁酥呈到御前,旁边还放着一只空了的茶碗。
“皇上,章太医验过了,毒就下在这杏仁酥里。用的不是一日之功,而是将一种叫牵机的草药磨成粉,混在杏仁粉里,日日少量,神仙也难察觉。”
牵机,名字倒是雅致,毒性却阴狠至极。
它不会立刻要了人的命,只会一点点地蚕食人的生机,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衰弱下去,最后看起来就像是自己病死的一般。
胤禛捻起一点粉末,放在鼻尖轻嗅,一股极淡的类似陈土的气味钻入鼻腔。
他的眼神冷得像结了冰。
“娴贵人平日里,最爱用这道点心?”
“回皇上,正是。御膳房那边有记录,娴贵人自入住娴福宫后,每日午后都少不了一碟杏仁酥。这习惯,宫里的下人都是知道的。”苏培盛答得滴水不漏。
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习惯,便成了最致命的破绽。
“去查,从做这碟点心的厨子,到送食材的内监,一个一个地给朕查。朕倒要看看,是谁的手,伸得这么长。”
“嗻。”
苏培盛领命退下,养心殿的门一关,他脸上的恭敬便化作了一片冷肃。
他一挥手,几个精干的小太监立刻跟了上来。
“去御膳房,把做杏仁酥的刘师傅,还有今天所有碰过娴贵人吃食的人,都给咱家请到慎刑司喝茶。”他特意加重了请字。
慎刑司,那地方请人进去,可没那么容易再请出来。
不过半个时辰,消息就传了回来。
做点心的刘师傅和几个传膳的宫女太监吓得魂不附体,但都经得起查问,他们没那个胆子。
问题出在了源头,送杏仁粉的那个小太监身上。
慎刑司的偏堂里,那个名叫小李子的小太监已经抖成了筛子,连话都说不囫囵。
“苏……苏总管……饶命……不……不是奴才……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苏培盛坐在太师椅上,端着一碗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咱家也没说你知道什么。就是请你来聊聊天,说说你那袋特供娴贵人的杏仁粉,是从哪儿来的?”
“是……是司膳司按例送来的……”
“是吗?”苏培盛慢悠悠地吹了吹茶沫。
“可咱家的人去司膳司问过了,他们说,送去御膳房的杏仁粉都是大份例,从未有过什么特供。小李子,你再想想?”
小李子一听,脸瞬间白了。
他知道这事瞒不住了,额头上的冷汗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磕头如捣蒜。
“总管明鉴!是有人给了奴才一袋银子,让奴才把一包杏..…杏仁粉,换给刘师傅。”
“那人说是……说是那包粉更精细,做出来的点心更好吃,娴贵人尝了高兴,少不了奴才的好处……”
“谁给你的银子?”苏培盛终于放下茶碗,眼神冰冷的盯住了他。
“是……是余答应身边的小印子。”
听他这么一说,苏培盛心里随即明白了七八分。
他记得清楚,前些日子在景仁宫,这位余答应被娴贵人当众掌锢。
而当日皇上前往,却在关心娴贵人的手疼不疼,根本就没理会被打了的余答应。
看来,梁子就是那时候结下的。
可一个小小答应,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和这么阴毒的毒药?
苏培盛不动声色地继续问,“就他一个?”
小李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又想起一件事,连忙补充道:“奴才……奴才还见过……翊坤宫的小顺子和小印子在御膳房后头的夹道里说话……”
翊坤宫,华妃。
苏培盛心中雪亮。
这事儿,八成是华妃在后头挑唆,那个蠢笨的余莺儿,不过是被人当枪使了。
借刀杀人,再弃卒保车,这手段,是华妃的行事风格。
他立刻起身,赶回养心殿复命。
胤禛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拿着朱笔的手停在了半空,一滴朱砂墨,缓缓滴落在奏折上,洇开一团刺目的红。
“余莺儿……”他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她倒是长本事了。”
嫉妒,报复,被人当刀使。
后宫里这些戏码,他看得太多,也看得腻了。
“皇上,那华妃娘娘那边……”苏培盛小心翼翼地探问。
胤禛顿了顿,“现在,只有一个人证,还是个奴才,说明不了什么。至于那个蠢货,降为官女子,打入冷宫,赐自尽。”
“嗻。”
苏培盛退了出去,心里暗叹,这位余答应,算是彻底到头了。
这边,余莺儿还在镜前得意地哼着小曲儿,试戴着新得的珠花。
她觉得自己的计策天衣无缝,只要夏冬春那个贱人一死,皇上的恩宠迟早还是会回到她身上。
这时,小印子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脸喜色。
“小主,成了!听说咸福宫那边乱成一团,娴贵人晕过去了,怕是不行了!”
余莺儿抚着珠花的手一顿,眼中迸发出快意的光芒。“真的?她快死了?”
“八九不离十。”
“好!好啊!”余莺儿笑出了声,站起身在殿内转了两圈,“本小主就知道,她斗不过我,等她死了,看还有谁敢在本小主面前放肆!”
就在她正得意忘形时,殿门却“哐当”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
苏培盛领着一队侍卫,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苏……苏总管?”余莺儿的笑容僵在脸上,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您……您这是做什么?”
苏培盛看都没看她,只是对身后的人一摆手,“搜。”
侍卫们立刻冲了进去,翻箱倒柜。
很快,有人在一个妆匣的暗格里,搜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里面还剩下一些灰白色的粉末。
人证物证,俱在。
苏培盛将那包药粉扔在余莺儿脚下,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余答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毒杀贵人。”
余莺儿腿一软,瘫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
她看着地上的东西,大脑一片空白。
“不……不是我……我没有!”她疯狂地摇头,随后指着身边已经吓傻了的小印子,“是他!都是他干的!是他怂恿我的!”
小印子“扑通”一声跪下,哭喊道:“小主饶命啊!奴才也是奉您的命办事啊!”
“你胡说!”余莺儿尖叫起来。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目光越过苏培盛,绝望地望向翊坤宫的方向。
“是华妃娘娘,是华妃娘娘让我这么做的!她说只要除了娴贵人,就会在皇上面前为我美言,苏总管,你去找华妃娘娘,她才是主使!”
苏培盛冷漠地看着她最后的挣扎。
“华妃娘娘?”他轻笑一声,“咱家只奉皇命,拿你这个下毒的凶手。至于旁人,就不劳余小主费心了。”
苏培盛拂尘一甩,面无表情地宣旨,“奉皇上口谕,答应余氏,心肠歹毒,谋害贵人,罪不容诛!着,降位官女子,打入冷宫,赐自尽!”
苏培盛一挥手,“带走!”
“自......自尽......”余莺儿像是被吓傻了,趴在地上喃喃自语。
两个侍卫立刻上前,将完全愣住了的余莺儿拖了出去。
她散乱的发髻倾泻而下,珠花掉在地上,被踩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