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晚晚完全愣住了。刚才对沈砚“傲慢”的猜测瞬间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冲击和一股汹涌的、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的浓烈同情。他不能说话!那个沉静如水、技艺通神的身影背后,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事实!她看着他此刻正对着另一件器物进行除霉操作的背影,那专注的姿态,在她眼中陡然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悲壮色彩。
真相带来的震荡远非简单的同情可以概括。于晚晚当晚辗转反侧,沈砚沉默工作的样子在他脑中挥之不去。那份“神秘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责任感和一种微妙的愧疚——为自己的误解,也为接下来更艰难的沟通。
接下来的拍摄,于晚晚觉得自己像个闯入别人领地的、手脚笨拙的外来者。她的心态变了,眼神里总是忍不住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和试图理解的急切。
? 初试沟通的窘迫:需要沟通时,她会立刻紧张起来。她把写字板递给沈砚,或者笨拙地在手机上打字询问“光线角度可以吗?”“我们需要补一个您手部特写的慢镜头,现在可以吗?”往往需要等待周助理不在场的空隙,或者等沈砚完成一系列精细操作后的短暂间歇。看着沈砚停下工作,拿起笔慢慢书写回复,于晚晚觉得每一秒都在耗费着他宝贵的精力,也打断着那珍贵的修复节奏。他回复通常极为简洁:“可。” 或 “稍等。” 这种极致的精简反而让于晚晚感到无所适从。
? 基础手语的尝试与壁垒:于晚晚特意跟周助理紧急学了几个基础手势:“光线”、“角度”、“继续”、“停止”、“好”、“不行”。在一次需要频繁调整灯光角度的拍摄中,她鼓足勇气,用刚学会、尚且不太标准的手语向沈砚示意。沈砚看到了,他眉头极细微地拧了一下,不是生气,更像是……困惑?或者是觉得这种交流效率太低?最终他只是用笔在写字板上划了个简短的箭头方向,示意微调,然后眼神重新落回手中的工作。于晚晚脸上一热,意识到那些简单手势在如此精密复杂的工作需求面前,显得多么幼稚和无力。真正的“壁垒”并不在于没有声音,而在于她尚未真正理解他工作的逻辑和节奏,她的手语尝试反而成了另一种干扰。
拍摄进入第五天,主题是“古画揭裱”——比金缮更考验专注力的工序,沈砚需用竹制挑针将画芯与残破的旧裱纸一层层分离,呼吸都得放得极轻。
于晚晚提前做了功课,没再准备写字板,而是打印了一张A4纸,上面用粗黑字体列着三个核心需求,每个需求后标着简单的手势图示:「1. 近景(拇指食指圈成圈) 2. 中景(手掌摊平) 3. 暂停(手掌竖挡)」。她把纸轻轻贴在操作台侧面,确保不遮挡沈砚的视线,自己则蹲在摄像机后,尽量缩小存在感。
沈砚瞥过那张纸,没什么反应,只是在挑针刺入画芯与裱纸的间隙时,左手手指极轻地在桌面敲了两下——于晚晚立刻想起周助理说过,“两下”是“可以开始”。她屏住呼吸推近镜头,捕捉竹针挑动纤维的细微纹路,镜头里,沈砚的睫毛垂着,鼻尖沁出一层薄汗,却连指尖都没颤动分毫。
中途,顶光突然偏移了半寸,落在画芯边缘的破损处,可能会影响沈砚的判断。于晚晚心头一紧,没敢出声,也没动写字板,只是照着纸上的图示,缓慢地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又指了指头顶的灯光。
沈砚的动作顿了顿,这次没有皱眉,反而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很静,没有困惑,更像是在等待她的下一步。于晚晚立刻反应过来,用手指在空中虚划了一道弧线,示意“灯光左移”。沈砚看懂了,微微颔首,左手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极小的间距——那是周助理教过的“微调”暗号。
于晚晚赶紧示意灯光师调整,整个过程不过十秒,沈砚没停下手里的活,甚至没放下挑针。等灯光归位,他又敲了敲桌面,一下——“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