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元元年,元月二十。
通往南疆的官道上,一支约三百人的队伍正在疾行。队伍核心是三辆特制的、刻满减重与防御符文的马车,拉车的并非寻常马匹,而是四头体型硕大、皮毛泛着金属光泽的铁背犀牛。这种低阶妖兽耐力惊人,可在恶劣地形中稳步前行。
柳三变坐在中间那辆最宽敞的马车上,面前摊开着南疆的堪舆图与数枚不断微微调整指向的青铜罗盘。他眉头微蹙,指尖在图上某处轻轻敲击——正是黑水泽的位置。图上此处的地脉走向被特意标注为紊乱、淤塞,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暗红的凶煞之气。
“地脉淤塞,煞气凝聚,此乃天然养尸地,难怪西域咒术师选在此处布阵。”柳三变自语,“韩铁山盘踞南疆多年,对此地隐秘了如指掌,定是早有预谋。”
他对面坐着两位须发皆白、身穿八卦道袍的老者,乃是重金聘请的天衍宗客卿,专精阵法与符箓。还有一位沉默寡言、浑身散发着冰冷铁锈气味的黑脸汉子,正是将作大匠严震的得意弟子铁铉,奉命护送那批“破阵杵”。
“柳相,”天衍宗的赵长老捋须道,“按姜元帅所述,那血祭咒阵能抽取生灵气血,范围广阔,必是借助了此地淤积的地煞阴脉之力。我等带来的‘破阵杵’,核心以星纹钢混合烈阳石粉铸造,专破阴邪节点,但需精准打入阵眼或其能量节点。”
“关键在于找到阵眼,或至少干扰其能量流转。”另一位钱长老补充,“那黑水泽瘴气弥漫,又有惑心咒干扰感知,寻常方法难以定位。”
柳三变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块半个巴掌大小、温润莹白的龟甲,甲面上天然生成玄奥纹路。“出发前,陛下赐下此物,乃是早年皇家秘库所藏‘灵犀古甲’,可小幅增强卜算与感应之能,或能助我等穿透迷障。”
他闭目凝神,一缕精纯的神识注入古甲,配合自身堪舆之术,默默感应着南疆方向的地气与能量流动。马车内安静下来,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单调声响和铁背犀牛粗重的喘息。
良久,柳三变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目光清明,指向堪舆图上黑水泽偏东南的一处。“地煞阴气最浓,且有人工引导痕迹之处,在此。但…”他顿了顿,“感应之中,除了阴煞血光,尚有一缕极其隐晦、却沛然莫御的水灵之气,深邃如海,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水灵之气?”赵长老疑惑,“黑水泽虽名带水,实乃死水淤沼,何来精纯水灵?”
柳三变摇头:“非是此地天生,更像是…外来的印记,或信标。”他想起了张豹带回的鳞片,以及陛下提及的鲛人。此事他未对客卿们明言,只是暗暗记在心中。
“加速前进,务必在五日内抵达黑水泽边缘。”柳三变下令。
---
同日,帝都,南城门。
一辆朴素马车在几名家仆和两名看似普通护卫的陪同下,缓缓驶出城门。马车内,周明轩掀开车帘一角,回望那巍峨的城墙和逐渐远去的繁华街景,老脸上神色复杂,有解脱,有失落,更有深深的不安。
陛下准他“致仕荣养”,看似皇恩浩荡,未加罪责。但他心知肚明,自己暗中向韩铁山传递消息之事,恐怕已被察觉。如今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只是…他摸了摸袖中一枚冰冷的、刻着细密蛇纹的黑色玉符,这是多年前某人赠予的“护身符”,言及危急时可保一命。如今离京,这玉符却让他心头更添寒意。
他放下车帘,叹了口气,对车夫道:“走快些,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
马车加速,沿着官道向南而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后方里许外,几个看起来像是行商或旅人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跟着,彼此间用特殊的、微不可察的手势传递着信息。为首一人,面容普通,眼神却锐利如鹰,正是皇城司的得力干将。
“头儿,就这么跟着?赵公公不是说…”一名年轻暗探低声问。
“闭嘴。”头领冷冷道,“公公说了,‘护送’周大人安全离京,看看这一路上,都有哪些‘朋友’来送行。尤其是…带着腥味的朋友。”
他们接到的命令,不仅是监控周明轩,更是要以他为饵,钓出可能潜伏在帝都附近、与南疆或西域有牵连的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