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看守所的临时羁押区,灯光永远是那种半死不活的昏黄色,空气里混杂着消毒水、汗臭以及一种名为“绝望”的沉闷气息。走廊空旷而寂静,只有皮鞋底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规律地回响。
两名警员一左一右,押解着那个脖颈纹着蛇头的青皮头老大,向着其中一间羁押室走去。青皮头一直低着头,刻意回避着走廊两侧其他羁押室里投来的、或好奇或麻木的目光。
他脸上的横肉紧绷着,眼神深处还残留着在医院时的凶狠,但更多的是一种打定主意后的沉默与顽固。他打定了主意,无论警察问什么,他都一言不发,拖到律师来,或者……拖到对方失去耐心。
走到一扇标注着“7号”的铁门前,一名警员拿出钥匙,插入锁孔,伴随着“咔哒”一声脆响,厚重的铁门被向内推开。
“进去。”警员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侧身让开通道。
青皮头依言,习惯性地低着头,迈步就往里走。他的大脑还在盘算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单独关押,如何保持沉默,如何……
然而,他的脚步刚踏入羁押室门槛不到半步,整个人的动作就像是被瞬间冻结了!
他低垂的视线,首先看到的不是空荡的水泥地,而是好几双擦得锃亮、几乎能照出他惊愕表情的黑色皮鞋,整齐地排列在有限的空间里。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压迫感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让他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他猛地抬起头。
只见这间不算宽敞的临时羁押室里,或坐或站,挤满了清一色的黑色西装壮汉。他们如同沉默的礁石,将本就有限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这些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齐刷刷地用那种冰冷、漠然,又带着一丝戏谑的眼神,聚焦在他这个刚刚闯入的不速之客身上。
而在人群的最中央,那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第二次的男人——李军,正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手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当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的刹那,李军的嘴角,开始一点一点地,向上勾起一个极其缓慢、却又无比清晰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笑容,那更像是掠食者看到猎物自己走进陷阱时,露出的残忍而愉悦的狞笑。他脸颊上那道平日里不算太显眼的刀疤,随着这个笑容的展开,如同蜈蚣般扭曲起来,显得愈发狰狞可怖。
“不……不对!走错了!放我出去!!”青皮头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几乎是本能地发出嘶吼,身体猛地向后缩,想要退出这个让他魂飞魄散的囚笼。
但,晚了。
他身后的两名警员,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叫喊,也没有看到室内这令人胆寒的一幕。在他身体后退的瞬间,其中一名警员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在他背后**用力一推**!
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青皮头本就心神俱震,下盘不稳,被这一推,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去,直接撞进了那群黑衣壮汉形成的“人墙”之中。
“哐当——!”
身后沉重的铁门被迅速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而冰冷,彻底断绝了他逃出去的希望。
羁押室内,昏暗的灯光下,气氛瞬间变得无比诡异和压抑。
那些原本或坐或站的黑衣壮汉,在李军目光的示意下,如同得到指令的机械,**齐齐地站了起来**。他们动作划一,沉默无声,只是用身体构筑成了一个更加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将青皮头牢牢地困在中间。
李军这才慢悠悠地放下环抱的手臂,开始活动自己的手腕、脖颈,骨节发出“咔吧、咔吧”的、令人牙酸的脆响。他一步步向前走来,包围圈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通道。
他走到面色惨白、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颤抖的青皮头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张带着刀疤的脸上,狞笑愈发灿烂,露出森白的牙齿,在昏黄灯光下反射着寒光。
他伸出手,并没有打他,而是用食指的指节,轻轻敲了敲青皮头那光溜溜、布满冷汗的脑门,发出“叩叩”的轻响。
“小子,”李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冰冷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青皮头的心尖上,
“我听说……”
“你的嘴,很硬啊?”
……
时间,在临时羁押区外缓慢流逝。
李队和几名专案组骨干在食堂简单扒了几口饭,又回到办公室喝了杯浓茶,讨论了下一步的侦查方向。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李队才放下茶杯,对众人道:“走吧,去看看咱们那位‘硬骨头’的兄弟,现在想通了没有。”
一行人再次来到审讯区。还没等他们安排审讯室,就见负责看守7号羁押室的警员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像是想笑又强忍着,又带着几分汇报重要情况的严肃。
“李队!”警员立正敬礼。
“怎么了?里面打起来了?”李队似乎早有预料,平静地问道。
“那……那倒没有。”警员连忙摇头,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就是刚才,7号室那个青皮头,主动要求见办案人员,说……说他愿意交代,什么都愿意说!只求……只求赶紧给他换个房间!”
李队和身后的几名老刑警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果然。
“带他去2号审讯室。”李队下令。
很快,在2号审讯室里,李队再次见到了那个青皮头老大。与几个小时前那个梗着脖子、一言不发、满脸横肉紧绷的滚刀肉形象判若两人。
此刻的他,如同惊弓之鸟,蜷缩在审讯椅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后怕,身体还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他身上的衣服看起来还算完整,没有明显的殴打痕迹,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惊惶,比任何皮外伤都更具说服力。
他甚至不敢抬头直视李队的眼睛。
“想清楚了?”李队坐下,语气平淡。
“想清楚了!想清楚了!政府,我交代,我什么都交代!只求你们别把我再关回去了!那里……那里不是人待的地方!”青皮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急切,语无伦次。
接下来的审讯,顺利得超乎想象。
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青皮头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他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他交代,他们这次行动,并非受什么明确的仇家或势力指使,而是在一个加密的**暗网**平台上接到的“订单”。
对方使用了匿名的加密通信,任务要求很简单:前往省第三人民医院721病房,强行带走一个特定目标(对方提供了侯晓雅的照片),将其控制后,用他们准备好的面包车,运送到城郊一个指定的、废弃的停车场。
酬劳是比特币支付,事先已经付了一半作为定金。事成之后,将女孩送达指定地点,确认无误后,支付剩余的一半。
“对方是谁?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联系方式是什么?”李队追问。
青皮头哭丧着脸,拼命摇头:“不知道,真不知道啊政府!暗网上都是匿名的,用的是那种……那种查不到来源的加密邮箱联系,说话也用的是变声器!比特币也是直接打到我的匿名钱包里的!我们只认钱,从来不问对方是谁,这是规矩啊!”
他反复强调,自己只是一个在暗网上接单的“执行者”,对于雇主的具体身份、为什么要抓这个生病的女孩、送到停车场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一概不知。他接这个单子,纯粹是因为对方给的价格足够高,高到让他愿意铤而走险。
审讯结束,警员将几乎虚脱的青皮头带了下去。
李队坐在审讯室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眉头紧锁。
暗网……比特币……匿名雇佣……
线索,似乎清晰了,但又指向了一片更深的、更难以追踪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