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翻过一页《知音》,彩页上明星的笑脸在看守所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纸张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在这寂静得过分的午后监室里,几乎是唯一的响动。
他确实需要改善一下了。这具身体原本就有些瘦弱,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更是快被那不见油腥的水煮菜和能当砖头用的馒头掏空了。胃里老是泛着酸水,晚上睡觉都能感觉到肋骨硌得生疼。再这么下去,没等出去实施计划,身体就得先垮掉。
但他更清楚,在这里,张扬死得快。哪怕谣言已经把他传成了三头六臂,真正的实惠,也得落在不起眼的地方。
“账户里的钱,你看着用。”林风终于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眼睛还停留在杂志上,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规矩你懂,别太出格。以后采购,我的那份,一起。”
刀疤一听,绿豆眼里瞬间迸发出一种被委以重任的激动光芒,腰弯得更低了,几乎是在鞠躬:“明白!风哥您放一百个心!绝对办得妥妥帖帖!保证不让您沾半点手,也绝不让那帮管教难做!规矩我懂,都懂!”
从这天起,107监室,或者说林风个人的生活水准,以一种悄无声息却又实实在在的方式,提升了一个档次。
开饭的铃声响了。
依旧是那个油腻腻的铝桶,依旧是那个骂骂咧咧分饭的犯人。
刀疤像一阵风似的第一个冲上去,抢先一步把林风那个印着编号的铝制饭盆夺过来,赔着笑脸对分饭的说:“哥,我来,我来,别累着您。”
分饭的犯人瞥了他一眼,又忌惮地瞟了瞟远处靠墙坐着的林风,没吭声,由着他去。
刀疤拿着饭盆,看似随意地在桶里舀着。但仔细看,他那勺子沉得深,捞上来的糊糊明显更稠,几乎成了粥坨。刮菜的时候,也是巧妙地避开了上面清汤寡水的部分,专挑底下沉着的、偶尔能见到几点油花和零星碎肉末的干货。
馒头筐递过来,他那只油乎乎的手飞快地在里面扒拉两下,精准地捏出一个看起来最白、最喧软、没有半点黑霉点的,稳稳地放在林风的饭盆盖上。
做完这一切,他双手捧着饭盆,小步快跑送到林风面前,脸上堆着笑:“风哥,您用餐。”
林风接过来,拿起勺子。糊糊入口,依旧是那股难以形容的味道,但至少是温热的,而且能吃到实在的淀粉感,甚至偶尔有一两粒碎肉,提供了微不足道却珍贵的脂肪香气。馒头掰开,里面热气腾腾,口感松软,不再是之前那种能划伤食道的硬疙瘩。
他安静地吃着,不像其他人那样狼吞虎咽,也不像之前那样难以下咽。只是细嚼慢咽,仿佛在品尝着什么。
放风的时候,阳光难得的好。
刀疤亦步亦趋地跟在林风身后,像个最忠诚的护卫。有人凑过来,谄媚地给刀疤递上一根皱巴巴的“红梅”烟。刀疤接过来,却先仔细看了看烟丝有没有受潮,然后双手捧着,恭敬地递到靠着墙根晒太阳的林风面前:“风哥,来一根解解闷?”
见林风没什么表示,他又立刻麻利地掏出火柴,“嗤”一声划燃,用手拢着火焰,凑到林风面前。
林风通常只是懒洋洋地接过来,很少真的去抽,就那么随意地夹在修长的手指间,看着青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慢慢燃尽。刀疤就站在旁边半步远的地方,自己也不抽,只是看着那燃着的烟头,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什么力量。
甚至,不知道刀疤通过什么隐秘的渠道,弄来了几条颜色素净但明显是新的毛巾、一块印着“力士”logo的香皂、还有一瓶最常见的大宝Sod蜜。东西不贵,但在看守所里,这简直是顶级奢侈品。
他把这些东西用一个干净的塑料袋包好,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林风床头那个他自己用塑料饭盒改造的小筐里,低眉顺眼地说:“风哥,讲究点,身上舒坦,心里也舒坦。”
林风没拒绝。
晚上洗漱时间,他用热水兑着凉水,细细地用那力士香皂搓出泡沫,洗脸,擦身。那股淡淡的、馥郁的香气在充满汗臭、脚臭和霉味的监室里弥漫开来,显得格外突兀又好闻。
其他犯人偷偷看着,眼神复杂,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敬畏和难以理解。没人敢说什么,也没人敢凑过去借光用一点。刀疤像个最警惕的守财奴,守着他的“宝库”,谁多看一眼都得瞪回去。
林风享受着这由金钱和恐惧换来的、有限的舒适。热水擦洗掉黏腻的汗渍,皮肤上留下香皂的余味和保湿霜的滋润感,这在维持基本尊严和身体健康上太重要了。这一切,都源于那个汇到刀疤账户上的数字,而那个数字,来自于监室外那些无声无息、却能精准找到他妻子并威慑其行为的“陌生人”。
刀疤现在对林风,那是死心塌地外加肝脑涂地的佩服。他越发确信林风背景深不可测。外面的人能精准找到他老婆,还能拿出好几万眼都不眨,更能监控他老婆存钱的全过程!这是多大的能量?跟这种人物比起来,他刀疤以前在外面打打杀杀抢地盘,收点保护费,简直就是小孩子玩泥巴,上不得台面。
他偶尔在放风时,会和其他监室相熟的人吹水,言语间看似抱怨实则炫耀:“唉,我们风哥那人,讲究!没办法,上面有人,惯了……钱?那都是小事,主要是心意,懂吗?”更是让林风身上的神秘光环越发耀眼,谣言也传得越来越邪乎。
连巡房的管教,似乎都对107室宽松了些。有时候看到刀疤给林风点烟,或者林风用的毛巾香皂明显超标,也只是瞥一眼,哼一声,象征性地敲敲铁门:“都老实点!”就走开,仿佛没看见。不知道是那位新来的孙正明主管暗中打过招呼,还是他们自己也听到了风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风安静地吃着比别人稍好一点的饭菜,用着香皂,看着杂志。在所有犯人眼中,这位“风哥”越发深不可测——能弄来好处不稀奇,可能在这种环境下,如此平静地、理所当然地享受这些好处,仿佛他天生就该如此,这份镇定和底气,才真正让人摸不透底细,不敢轻易招惹。
日子一天天过去,账户里的钱在缓慢减少,换成了一些微不足道却实实在在的舒适。监室里的气氛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刀疤是忠诚的管家,其他犯人是沉默的背景板。
林风躺在头铺上,看着窗外天空光线的变化。
他在等待。
等待下一次召唤。
等待禁闭结束的郑七。
等待墙外传来更多、更关键的消息。
高墙内的生活,仿佛一潭死水,但因为他的存在,水下,已是暗流汹涌,只待一个契机,便会喷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