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第十七章原文:
> 太上,下知有之;
> 其次,亲而誉之;
> 其次,畏之;
> 其次,侮之。
> 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 悠兮其贵言。
> 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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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如悬明镜于庙堂,老子照见统治的四重境界——那被万民仰望的圣王,反在云端隐去身影;那自诩伟大的君主,却在史册遗臭千年。
“太上,下知有之”,开篇立起至高境。至善治世者如天覆地载:
- 下知有之:百姓仅知存在,不觉其力
- 如呼吸空气——时刻受养,莫睹其形
- 如四时流转——万物化育,不见其功
此非君权衰微,恰是大治无迹的圆满。圣王如北斗,众星拱之而不知其力。
“其次,亲而誉之”,次境已落形迹。君主布德施惠:
- 民亲之如父,颂其仁德
- 犹禾苗感雨露——知恩而谢
- 如行人沐春风——觉暖而歌
此境虽美,已露刻意。仁政如彩云,须臾消散于权欲晴空。
“其次,畏之”,再堕深渊。君王恃刑立威:
- 民惧其法如畏雷霆
- 似麋鹿避虎——伏草战栗
- 若寒蝉噤声——道路以目
此际权柄如刃,悬顶愈紧,反叛之弦愈张。
“其次,侮之”,终坠泥沼。君昏政暴:
- 万民轻侮如唾败革
- 似堤溃蚁穴——众指笑骂
- 若朽索驭马——颠仆在即
老子冷剖根源:“信不足焉,有不信焉”。君不信道则德衰(信不足),民不信君则国危(有不信)。失信非因诺轻,乃背离天道自然的必然恶果。
“悠兮其贵言”,忽转清音。圣王治世:
- 悠兮:从容如云卷云舒
- 贵言:慎令如惜明珠
> 其政似春雨——润物无声
> 其教若春风——化物无形
“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终现点睛。大业既成:
- 不筑封禅之台
- 不铭纪功之碑
> 百姓抚膺而叹:“此本自然!”
真意灼灼:最高明的创造,是让万物自化;最伟大的功业,是令众生不觉被治。
黄帝治世,迁徙无定所,而民安如处室(下知有之);大禹治水,疏浚无斧痕,而川流自循道(谓我自然)。圣王之道,如母育婴:
- 庸母抱子过紧——儿啼(畏之)
- 愚母纵子无度——儿狂(侮之)
- 慈母适时哺乳——儿笑谓“我自长”(自然)
治世四境如四时流转:
- 太上如春——但见花发,不睹造化手
- 亲誉如夏——万物感其盛德
- 畏怖如秋——肃杀之气渐生
- 侮轻如冬——生机尽藏待春
百姓“谓我自然”之时,恰是圣王消弭自我之际。老子撕碎权力幻象:真正的统治力,恰在统治痕迹的消失处。当君王隐入天道背景,如日月融于晴空——万物沐其光辉,反不知光从何来。
太上下知,非治术之缺,乃天道之盈;百姓自然,非愚氓之昧,乃大化之明。圣王终成那“不存在”的存在——如风过林梢,群叶舞动皆自言:“此我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