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夙的《漕运弊政厘革与北境粮道疏》,在沉寂数日后,终于迎来了回响——却是一记来自工部与户部的重锤。
“清核天下漕船?实乃劳民伤财,徒增纷扰!”
“改革漕粮折色?必致谷贱伤农,动摇国本!”
“严查沿途关卡?无异于挑衅地方,滋生祸乱!”
联合驳斥的公文,被堂而皇之地贴在六科廊下,字字诛心,将林夙的心血批为一纸荒唐妄言,更隐晦指责他“年少轻狂,妄言误国”。
这记重锤砸下,京城官场风向立变。先前那些若有若无的打量与试探,瞬间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讥诮与疏离。林夙暂住的小院,彻底门可罗雀。
韩青从通州派来送信的心腹,在院中压抑着愤怒:“大人,通州一切都好,韩爷和李爷让您放心。只是……京里的消息传回去,弟兄们都很憋屈!”
林夙平静地接过信:“告诉他们,稳住。通州是我们变革的根基,只要根基不乱,京城的风雨,吹不倒我们。”
他神色如常,但当他独处书房,看着那本被批得一无是处的条陈时,指尖仍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这不是挫败,而是被亵渎的愤怒。不管任何时代,触碰到特殊阶层的利益,肯定都会收到激烈的抵触,他们不会心甘情愿的放手。
然而,风暴并未就此停歇。
次日大朝会,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已盖棺定论时,都察院御史周正,手持玉笏,毅然出班,声若洪钟:
“陛下!臣有本奏!工部、户部驳斥林通判条陈之议,臣以为,有失偏颇,流于空泛!”
一言既出,满殿皆惊!
工部侍郎孙启明脸色骤变,厉声喝道:“周御史!此言何意?莫非你认为林夙那纸上谈兵、祸国殃民之策,反倒是对的?”
周正毫无惧色,转身直面孙启明,朗声道:“孙大人!下官只问一句,漕运沿途关卡盘剥勒索,致使运丁困苦、漕粮损耗剧增,此事是真还是假?林通判条陈中所列数据案例,是虚还是实?尔等驳斥,除却‘祖制’、‘耗财’等空泛大言,可曾有一字针对其列举之弊病,提出切实解决之道?!”
他声如金石,掷地有声,竟将孙启明质问得一时语塞。
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一个素来低调的御史,竟会为了一个五品外官,如此强硬地对抗两部大员!
支持革新者,仿佛看到了希望;保守者则惊怒交加。双方顿时在金殿之上争论不休,声浪几乎要掀翻穹顶。
龙椅之上,皇帝依旧沉默,深邃的目光扫过激辩的群臣,最终,落在了朝班末列那个始终垂眸静立的身影上。
就在这鼎沸的人声中,一道平静却清晰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嘈杂:
“陛下。”
林夙,终于出列。
他手持玉笏,向御座躬身,然后缓缓抬起头的,迎向了满朝文武或惊愕、或审视、或敌意的目光。
“臣,林夙,恳请陛下,容臣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