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柏文渊身上。
柏霆满眼欣慰地看着弟弟和妹妹，柏月紧张又期待地看着父亲，严师傅一脸急切地等待着答复，而柏铮更是屏住了呼吸，等待这决定他命运的一刻。
柏文渊的目光在跪着的次子、请愿的女儿、期待的师长、沉稳的长子脸上一一掠过。
良久，一声似乎放下了千斤重担的叹息，从这位当家人唇间溢出。
“罢了……罢了！”
他起身，走到柏铮面前，亲手将他扶起。
看着儿子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火焰，柏文渊终于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布：“就依你！严师傅！”
“在！”严师傅精神一振。
“自即日起，铮儿，便交给你了！务必倾囊相授！”
柏文渊拍了拍柏铮瞬间挺得如同标杆般直的肩膀，看着他眼中迸发出的狂喜，声音也忍不住拔高了一分：
“让他好好练！练出一身真本事！练出我柏家儿郎的英雄气魄来！”
“是！定不负老爷所托！”严师傅声若洪钟，眼中也带着难得的激动。得此良才，他求之不得！
“谢父亲！谢父亲成全！！！”
柏铮的声音带着哽咽的狂喜，他仿佛全身都被点燃了，对着父亲深深一揖到底，那腰弯得几乎要折断。
抬起头时，脸上的笑容亮得晃眼，他迫不及待地转向柏月，“谢谢小妹！是你！若不是你…”
柏月连忙摆手，笑容像花儿一样在脸上绽放：“二哥说哪里话！是你自己的决心打动了父亲呀！”
她的心怦怦直跳，不仅仅是兴奋，还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终于，命运的轮盘被她撬动了一丝缝隙。
柏铮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又冲着严师傅深深一揖：“日后，就有劳师傅费心栽培了！徒儿定当勤学苦练，绝不辜负师傅与父亲的期望！”
“好！好小子！”严师傅声如洪钟，一张历经风霜的脸上此刻神采飞扬，眼中精光爆射。
他重重地拍在柏铮的肩膀上，那坚实的手掌几乎让柏铮踉跄了一下，却让柏铮眼中的火焰更加炽热。
“根骨不错，心气更高！明日卯时初刻（凌晨五点），西跨院练武场，换上利落短打，不准迟到一刻！老夫要看看，你这筋骨吃不吃得住真东西！”
“是！徒儿一定准时到！”
柏铮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但眼神里的坚定不容置疑。
看着次子瞬间挺直的脊梁和眼中那仿佛能燃烧一切的亮光，柏文渊眼中最后一丝疑虑终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不易察觉的骄傲。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威严，却带着温度：
“铮儿有此志气，为父自当支持。只是，”
他目光转向严师傅，“训练严苛可以，但根基要稳，循序渐进，切不可莽撞行事伤及根本。”
他又看向长子，“霆儿、护卫人选，我会留意着，务必给你寻个稳妥可靠、身手出众的。”
“孩儿明白，请父亲放心。”柏霆应道。
“谨遵老爷吩咐！”严师傅抱拳领命，心下了然。
“行了，都散了吧。铮儿，随严师傅去，好生准备。”
柏文渊挥了挥手，重新坐回书案后，拿起方才放下的账本。
他脸上的表情已恢复如常，仿佛方才那激烈的争执和激动人心的抉择从未发生。
书房的门被轻轻带上。
直到确认脚步声远去，柏文渊才缓缓放下账本，长长吁了一口气，目光落在窗外灿烂的阳光上，深邃的眼眸里浮动着复杂的情绪——有释然、有期待，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门外廊下，兴奋的柏铮几乎是跳着跟在健步如飞的严师傅身后，嘴里还在不住地念叨着什么。
柏月挽着柏霆的胳膊慢慢走着，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她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心中那份沉重的阴霾第一次被阳光驱散了些许。
“大哥，你看，天多蓝。”她轻声说。
柏霆微微侧头看着妹妹明丽的笑靥，也舒展了眉头：“嗯，是少有的好天气。小妹，”
他顿了顿，声音温和而有力，“你做了一件很好的事。”
柏月笑得眉眼弯弯，心里那点紧张彻底化为甜蜜的笃定。
次日凌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清晨的寒气刺骨。
偌大的练武场上，只有两个人影。
柏铮一身利落的藏蓝色短打扮，额发被汗水打湿，一缕缕贴在饱满的额头上。
他扎着标准的马步，双腿如同在地上生了根，手臂平举向前，两只手各托着一个沉甸甸的石锁，身体却如风中柳絮般微微晃动，豆大的汗珠沿着下颌线不停地滚落，砸在冰冷的泥地上。
“不够稳！”严师傅的声音像钢刷刮过铁器，冰冷严厉。
他背着手站在一旁，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柏铮身体的每一个微小的晃动。
“下盘不稳，手上无力，劲气不能贯注全身，再漂亮的花架子也是废的！给我顶住了！一炷香烧不完，休想放下！”
柏铮咬紧牙关，牙根几乎都渗出血腥味。
双腿像是被千万根钢针反复刺扎，又酸又麻又痛，胳膊更是仿佛要断掉。巨大的疲惫和痛苦席卷而来，眼前阵阵发黑。
心中不断重复。“我不会放弃得，父亲好不容易让我练武，我不能……放弃！”
就在这时，朦胧的晨曦中，他眼角余光瞥见。
演武场边的回廊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清秀的身影。
柏月披着一件鹅黄色的斗篷，手里捧着一只小小的暖手炉，正安安静静地望着这边。
她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特别的鼓励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清澈，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透着无声的信任和支持。
一股新的力量猛地从丹田处冲起！不能怂！不能让小妹失望！更不能让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机会溜走！
“呃啊——！”喉咙里迸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他猛地绷紧全身每一寸肌肉，牙齿几乎咬碎，颤抖的双臂奇迹般地又向上抬高了一分，晃动的身体也仿佛被灌注了新的力量，骤然凝实了几分！
严师傅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一下，目光掠过回廊下的柏月，随即收回，厉声喝道：
“哼！这才像点样子！给我定住！根基不牢，地动山摇！想练真本事，就得拿出拼命的狠劲儿来！”
第一缕金色的朝阳，终于刺破了云层，慷慨地洒在演武场上，也落在了柏铮汗水涔涔却异常坚毅的侧脸上。
他的习武之路，在这冰冷的清晨，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无言的鼓励，正式踏出了蹒跚却无比坚定的第一步。
而廊下的柏月，看着二哥倔强的身影融入朝阳光辉，悄悄将手心炉捂得更紧了些。
计划已完成一小半，现在只差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