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
“小……小人在!”李管事一哆嗦,连忙应声。
“你刚才说,我们的人在南边码头,见到了漕帮小头目与那买家接触?”
“是!千真万确!”
“证据呢?人证?物证?”周西钰追问,语气急迫而森然。
“人证就是我们派去的两个得力伙计,看得分明!物证……当时距离太远,无法取得信物,但、但他们记住了那两人的样貌,甚至听到了只言片语,提到了‘事成’、‘尾款’!”
“不够!”周西钰断然道,“这点东西,扳不倒根深蒂固的漕帮,他们完全可以推个替死鬼出来顶罪!”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他们想用‘毒’这把刀杀我,我就把这把刀,烧红了塞回他们嘴里!”
他快步走到书案后,提笔蘸墨,笔走龙蛇,飞快地写了几封信,盖上自己的私印。
“李福,听着!现在有三件事,你立刻去办,要快,要隐秘!”
他将第一封信递给李管事,“立刻动用我们埋在漕帮里的所有暗桩,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查!查清楚是漕帮里哪一房、哪一位堂主主导此事!我要确凿的证据,往来信件、知情人证,哪怕是他们分赃的账目!告诉他们,办好此事,他们欠周家的恩情一笔勾销,另有重赏!办不好……他们知道后果!”
第二封信被塞到李管事手中,“你亲自去,拿着我的名帖和这封信,连夜去拜访按察使司的王大人!不要提漕帮下毒之事,只说我们周家遭人陷害,货物被调包,如今市井流言四起,恳请王大人看在将军府的情分上,出面稳定商界秩序,并……暗中调派一队可靠的人手,听候调用。记住,姿态要放低,但该送的东西,加倍送!”
周西钰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去找‘影三’。”
李管事闻言,身子猛地一颤。
“影三”是影煞门的人,专司刺探、绑架、灭口等阴私勾当,平日绝不动用。
“让他带上最利索的人,去南边。”
周西钰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找到那个当众掀开茶叶盒的买家,还有那个接触过他的漕帮小头目。若能拿到确凿口供最好,若拿不到……”
他顿了顿,眼中杀机毕露,“就让这两个人,永远闭上嘴!做得干净点,要像……仇杀,或者分赃不均。”
李管事冷汗涔涔,连声应下:“是!是!小人明白!”
“还有,”周西钰叫住正要转身的李管事,指了指他额上的伤,“处理一下,换身干净衣服。从现在起,你代表的不是我周西钰的惶恐,而是周家的体面!就算天塌下来,脊梁骨也不能弯!”
“是!公子!”李管事感受到周西钰话语中的决绝和力量,心中稍定,用力磕了个头,踉跄着却坚定地退了出去。
书房内再次恢复死寂。
周西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手紧紧握住窗棂,指节再次泛白。
漕帮这一手,几乎是绝杀。
商誉尽毁,毒茶案发,官府介入,将军府的基业,已到了悬崖边缘。
但他周西钰,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想让我将军府万劫不复?”
他对着沉沉的夜空,低声冷笑,那笑声中带着无尽的寒意和疯狂,
“那我们就看看,谁先粉身碎骨!”
他猛地关上窗户,隔绝了外界的寒风,也仿佛隔绝了最后一丝犹豫。
转身回到书案前,他开始翻阅账册和往来书信,寻找一切可能反击的漏洞和契机。
这一夜,周家书房灯火通明。
柏府 · 听雨阁
烛火摇曳,将柏月纤细的身影投在窗棂上,明明灭灭。
她刚听完云初的禀报,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刺杀的人,逃了两个?”她的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怒。
“是属下我等无能。”云初单膝跪地,垂首请罪,“来人身手诡谲,拼死突围,未能尽数留下。请小姐责罚。”
柏月摆了摆手,并未深究:“无妨,我哥无事就好。折了他们几个人手,也算有所收获。倒是城南别院那边……周家的货,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是。我们监视的人亲眼所见,买家当众掀了茶叶盒,里面不仅是陈茶劣货,还验出了‘五步倒’的残毒。如今南边码头已经传开,周家‘以次充好’、‘谋财害命’的声浪不小。周西钰此刻应是焦头烂额。”
柏月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漕帮的手笔?”
云初肯定道:“确系漕帮所为。我们的人查到,是漕帮三堂主下的令,缘由是周家上月抢了他们的贡茶差事,又压了水路运费。”
“蠢货。”柏月轻嗤一声,不知是在说漕帮的急躁,还是在说周西钰的树敌。她沉吟片刻,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
“周西钰此人,能力是有的,遇事也够狠决。给他时间,未必不能将这乱局撕开一条口子。”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与周西钰书房的方向遥遥相对。
“既然水已经浑了,那就让它再浑一些。火,也要烧得更旺才行。”
她倏然转身,语气斩钉截铁:“云初,让我们的人,在士林和言官中活动起来。把周家茶叶掺毒、意图荼毒江南百姓的消息,添油加醋,务必送到该听到的人耳朵里。不仅要让市井皆知,更要让这案子,‘上听’!”
“上听”二字,她咬得极重。这意味着要将一桩商业纠纷和江湖陷害,直接捅到朝廷层面,引动官场风云。
“属下明白。”云初领命,但略一迟疑,“小姐,此事若闹得太大,恐怕会牵连甚广,漕帮那边……”
“漕帮?”柏月冷笑,“他们不过是把现成的刀。我要用的是他们捅出来的这个‘伤口’,至于握刀的手,废了便废了。周家若倒,空出来的茶叶市场和漕运利益,自然有别人接手,或许……对我们更有利。”
她走回书案,铺开信纸,亲自研墨。
“还有,动用最快的渠道,去信边关,呈报兄长和……钟大哥。”
提到钟离宴的名字时,她笔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问问他们,在军务往来或平日探查中,可曾掌握平西将军(周西钰之父,边关大将)任何不妥的把柄?无论是贪墨军饷、纵容部下,还是与朝中何人往来过密……哪怕只是风闻,我也要知道。”
她抬起眼,眸中寒光凛冽,如同出鞘的利刃。
“周西钰在商场上或许能断尾求生,但若根基动摇,我看他还能如何挣扎。这一次,我要借此事,让他周家,让他将军府,再也爬不起来!”
“是!”云初感受到柏月话语中那不容置疑的决心和深沉的谋算,心头一凛,立刻领命而去。
映月阁内,柏月独自立于案前,提笔疾书。
烛火将她认真的侧脸勾勒得愈发清晰,也映照出她眼中那与柔美外表截然不同的、冰冷而坚定的野心。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