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盘旋的风暴和喉头的滞涩感。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声——砰砰砰。
撞击着胸腔,与阳台外林柔和熙宁的说笑声形成鲜明对比。
指尖触及温润的绒面,微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定了定神。
她避开林柔促狭而期待的目光,低头专注地看着这个小巧的盒子。
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沉稳的深色绒布覆盖,散发出一种低调而安全的气息,如同将它交到她手中的那个人。
纤巧的指甲轻轻拨开盒盖边缘搭扣处那几乎难以察觉的小搭扣。
“咔哒。”
一声轻响,微不可闻,却如同某种仪式的开启。
盒盖缓缓开启。
柏月屏住呼吸。
盒盖彻底开启的瞬间,午后的阳光恰好斜斜地洒落一缕,穿过阳台玻璃,精准地照亮了盒内的世界。
深沉的绒布衬里之上,静静地躺着一支笔。
不是常见的签字笔或钢笔,它一眼望去就知绝非凡品。
笔身线条流畅而充满雕塑感,像是从一整块深灰色的火山石中精心雕琢而出,
表面经过细腻的哑光处理,触手温润微凉,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和独特的磨砂质感,仿佛蕴含着大地沉淀的力量。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笔尖。
并非普通金属的锋芒毕露,而是某种色泽深邃幽蓝的特殊材质构成,
在阳光下折射出内敛而丰富的微光,像深海或暮色星空凝聚成的碎片。
笔尖的形状设计尤为独特,是专门用于绘图和精细写生的款式,更扁、更宽,能轻易控制线条的粗细,描绘出极为灵动或无比精确的痕迹。
这份礼物,是一件为创作者量身打造的工具,低调,却蕴含力量与无限可能。
柏月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的笔身,粗糙细腻交织的触感让她心头微微一悸。
她几乎能想象到这笔握在掌心、落在高级素描纸或水彩纸上时的感觉——沉稳、精准、随心所欲。
笔杆末端,镌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艺术体签名——“dylan”,如同一个隐秘的承诺。
就在这时,预备上课的悠扬铃声骤然响起,划破了阳台短暂的静谧。
林柔和熙宁的说笑停了下来,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目光再次投来,带着更浓的探询。
柏月猛地回神,指尖迅速在那冰凉的笔身滑过,像是被烫到,又像是唯恐这份沉甸甸的期许从指缝溜走。
她“啪”地一声合上了盒盖,那一声清脆远胜于开启时的“咔哒”,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
“……” 她抬起头,迎向朋友们灼灼的目光,嘴唇微动,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脸颊有些发烫,心依旧跳得很快,但胸腔里盘旋的风暴似乎沉淀了下来,化作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暖意的洪流,汇聚在掌心紧握的绒面小盒之上。
“你们下午没课吗?还不去上课。”
几人猛地反应过来,有课啊!
柏月攥紧手中微温的绒布盒,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跟着朋友们冲出寝室门。
走向下午课教学楼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虚浮的云端。
胸腔里那份因收到钢笔而涌动的暖流尚未平息,紧贴掌心的盒子此刻却像一块灼热的火炭,烫得她思绪纷乱,几乎要将那份隐秘的悸动烧穿。
走廊人声鼎沸,光影摇曳,眼前却顽固地闪回着那支笔——深灰如熔岩的笔身,
阳光下折射出幽蓝星海的笔尖,以及那个烙印般镌刻在笔杆末端的名字——“dylan”……它所承载的,绝非仅仅是件礼物,更像一道沉默而郑重的期许。
“月月,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熙宁撞了一下她的肩膀,猫儿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紧握成拳的手,仿佛要透过指缝窥探盒中之物,
“神秘礼物到底是什么呀?看你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柏月像被触了电,猛地将盒子往身后一藏,脸上挤出一个略显生硬的笑容:
“没……没什么。一支笔而已。”声音干涩得像磨过砂纸。林柔还想凑近细问,柏月却像被无形的芒刺蛰到,
仓皇地疾步走向座位,几乎是跌坐进椅子里,双手紧紧捂住口袋——那里,硬质的绒面盒子隔着衣料传递着令人心悸的存在感,和她失控的心跳共鸣。
她需要一点空气。深吸一口气,指尖微颤着掏出手机,屏幕幽光刚刚亮起。
9528清冷却急促的电子音直接在她意识深处响起,如同冰锥刺破幻梦:
“月月,紧急预警:肖悦计划今晚在滨海酒店周年宴会上对钟卿宴下药!”
“执行人:已买通服务生(特征:男,戴黑方框眼镜,胸前名牌‘JAcK’)。目标酒杯:香槟塔第一层靠左第三杯。”
“药物:高度伪装型神经剂(混合致幻与抑制剂)。执行时间:21:00整。”
“目的:制造二人亲密幻觉,拍照留存,胁迫复合。我已完整截获并加密保存实时监控证据。下一步策略?”
冰冷的字句携带着彻骨的恶意,狠狠凿穿了柏月的心防。
不能让肖悦得逞!原剧情是她退婚的筹码,如今她竟敢用下药这种突破法律底线的卑劣手段!
一丝混杂着震惊与愤怒的寒流瞬间冻结了她指尖的温度。
不能让钟卿宴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柏月眼底最后一丝迷惘被刀刃般锋利清醒的决断取代。
“9528,”她意念指令极其清晰凛冽,
“立即匿名将视频证据打包发送给钟卿宴本人,强调‘目标酒杯:香槟塔一层左三’。”
“匿名建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将问题香槟转赠与那位一直对肖悦‘青眼有加’的蒋博文先生,
并‘恰好’通知蒋母到场处理。务必确保所有行为痕迹指向肖悦的自作自受。”
“是!数据传输中,策略同步执行!” 9528回应得斩钉截铁。
安排刚落定,9528的声音又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叹”:
“月月……钟卿宴几乎在同一秒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判断!他部署完毕,等待你的视频成为铁证。”
柏月心头微微一震,紧绷的唇角竟不自觉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果然是她看上的人。
一种无需言明的默契在冰冷的危机中悄然滋生,驱散了部分寒意。
当晚,滨海酒店,觥筹交错。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衣香鬓影,笑语喧阗。
精心妆点的肖悦一袭剪裁考究的黑色长裙,脸上挂着一副温婉娴雅的假面,眼中却深藏着毒蛇般志在必得的光芒。
她悄悄贴近那个戴黑框眼镜、名牌标着“JAcK”的服务生,低语如同毒蛇的信子,确认着最后的细节。
另一隅,钟卿宴玉树临风,从容穿梭于宾客间,目光状似无意地掠过中央那座流光溢彩的香槟塔,精准锁定目标位置。
当“JAcK”如约端起盛满香槟的托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走向香槟塔时,
钟卿宴如风似地“无意”与一名寒暄的男士侧身——脚步微旋,肩臂以一个极其自然的角度擦过“JAcK”托盘的边缘。
“小心!”
酒杯轻晃,澄澈的香槟泼洒出少许在地毯上,留下深色的印痕。
“啊!对不起!非常抱歉!” “JAcK”瞬间慌乱,额头渗出细汗,连声道歉,手忙脚乱地去擦拭。
“无妨。”钟卿宴风度翩翩,语气温和解围,目光却越过混乱,与侍立一旁、毫无存在感的助理短暂交错。
电光火石间,助理已悄无声息地完成了移花接木——那杯被做过特殊记号的“左三杯”,
在一场自然的混乱中被换到了托盘另一侧,最终落入了正四处向人夸耀与肖家关系甚笃的蒋博文手中。
不多时。
热闹的氛围陡然生出一丝怪异的缝隙。
只见蒋博文面色酡红异常,眼神失焦,平日极力维持的贵公子形象荡然无存。
他开始脚步踉跄,语无伦次地高声嚷着不堪入耳的话语,甚至朝着几位贵妇做出轻佻失礼的举止,引得周遭一片哗然与侧目。
就在这时,宴会厅大门“砰”一声被用力推开!
蒋母在管家陪同下疾步入场,保养得宜的脸上先是惊愕,随即被狂涛般的怒意覆盖。
她目光如电,瞬间锁定被保镖搀扶着、丑态毕露的儿子,以及他混乱的呓语中反复提及的名字“肖悦!……悦姐……好看……”
“博文?!我的儿!这是怎么回事?”
蒋母厉声喝问,锐利如刀的目光刺向人群中脸色惨白、试图后退的肖悦,“肖悦!你给我解释清楚!是你?!”
“不……不是我!伯母!我不知道……少爷他喝多了……”
肖悦声音尖利,试图辩解,眼中满是惊恐,精心编织的计划瞬间崩裂。
“不知道?”
一直隐在人群中的钟卿宴终于向前一步,如同拨开迷雾的月光,平静而有力。
“很遗憾,事实并非如此。”
他修长的手指在随身携带的平板屏幕上轻点。
高清视频瞬间投射到背景大屏——肖悦与“JAcK”侍应的密谈、指向香槟塔的动作、侍应往特定杯子倾倒不明液体……一幕幕,清晰无比!
紧接着画面精准切换到蒋博文接过“左三杯”香槟、饮下、药效发作的全过程!
铁证如山!
满场宾客哗然,鄙夷、愤怒、震惊的目光如同无数芒刺,狠狠扎在肖悦身上。
她精心描画的面具彻底碎裂,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筋骨,摇摇欲坠。
周围响起清晰的唾弃低语:“下药?真是下作!”“好歹毒的用心!”“为了攀高枝不择手段,毁了人还想赖账?”
“不……”
肖悦喉间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眼前金星乱冒,她想后退,脚下却一软,狼狈地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昂贵的长裙褶皱不堪。
世界在她眼前旋转崩塌,过往精心维护的所有体面、希冀的未来,都在此刻灰飞烟灭,只留下一个身败名裂、人尽皆知的卑劣之名。
没有人再去扶她。蒋母铁青着脸指挥保镖带走儿子并报警。
安保人员已在钟卿宴眼神示意下,客气却不容抗拒地走向瘫软在地的肖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