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惊涛骇浪》· 第11章 峡口暗影
关外的黎明，比关内更显苍凉和肃杀。太阳从荒原的地平线上挣扎着升起，光线冰冷而稀薄，驱不散彻骨的寒意。枯黄的草叶上凝结着厚厚的白霜，踩上去发出细碎的碎裂声。
凌云藏身在一处背风的土丘后面，将最后一点硬如石块的肉脯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混合着唾液艰难地咽下。冰冷的食物落入胃中，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热量。他小心地抿了一口水囊里所剩无几的清水，滋润干裂的嘴唇和火烧般的喉咙。
肋下的伤口经过一夜的奔逃和寒风侵袭，又开始隐隐作痛，绷带下传来湿润的感觉，恐怕是又渗血了。他解开衣服，检查了一下伤口，果然，包扎的布条边缘已经染红。他咬咬牙，撒上金疮药，重新紧紧绑好。刺痛感让他额头渗出冷汗，但眼神却更加冰冷和坚定。
必须尽快赶到黑风峡！每耽搁一刻，变数就多一分。
他摊开那张简陋的、由暗桩提供的手绘草图。黑风峡位于雁门关西北约八十里处，是沧澜江切割山脉形成的一处险要峡谷。图上的标注很简单：峡口狭窄，水流湍急，两岸峭壁如刀削斧劈，仅有东侧有一条近乎垂直的、被称为“猿愁径”的采药小道可以攀爬。
守军五十人，分两班，子时换防。船只停泊在峡湾内侧的隐蔽河滩。
目标明确，路径清晰，但每一步都布满杀机。五十名精锐守军，占据地利，强攻是自寻死路。唯一的希望，就是那条“猿愁径”。险峻，意味着防守薄弱，但也意味着……攀登者九死一生。
没有退路。凌云收起地图，将水囊和所剩无几的干粮贴身藏好，背紧强弩，短刃入鞘。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身体的疲惫和伤痛，再次上路。
白日的荒原，无处遁形。他必须极其小心，利用每一个土丘、沟壑和枯木丛作为掩护，迂回前进。远处偶尔能看到巡逻的边军骑兵小队扬起的烟尘，他必须提前避开。天空中有秃鹫在盘旋，更添几分荒寂和危险。
伤口在持续的行进中不断被牵扯，疼痛如同跗骨之蛆，消耗着他的体力和意志。汗水浸湿了内衫，又在寒风中变得冰冷刺骨。他只能靠着一股顽强的意念支撑着，每一步都踩得异常艰难。
中午时分，他在一条几乎干涸的河床底部找到了一小洼浑浊的积水。也顾不得许多，趴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喝了几口，又将水囊灌满。冰凉的泥水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焦渴。
休息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再次起身。时间不等人。越靠近黑风峡，危险越大，必须趁白天尽量赶路，夜晚才是他行动的时刻。
日落时分，他终于远远地看到了那条如同大地伤疤般的沧澜江。江水在夕阳下泛着暗红色的光，如同流淌的血液。而更远处，两座如同巨门般对峙的黑色山崖赫然在目，中间一道狭窄的缝隙，江水咆哮着涌入其中——那里，就是黑风峡！
凌云伏在一丛枯黄的骆驼刺后面，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峡口上空有数只鹰隼在盘旋，这是有固定巢穴的猛禽，也间接证明了那里人迹罕至。峡口两侧的峭壁上，隐约能看到几个反光点，那是了望哨的位置。防守果然严密。
他不敢再靠近，趁着最后的天光，沿着江岸向上游迂回，寻找那条“猿愁径”的入口。根据地图和暗桩的描述，入口应该在一处生长着稀疏怪柳的江湾附近。
天色迅速暗了下来。当最后一抹余晖被夜幕吞噬，寒冷和黑暗彻底笼罩了大地。凌云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在江风的呼啸声中，终于找到了那个标记点——一处被江水冲刷出的、布满乱石的河滩，旁边陡峭的岩壁上，隐约可见一条几乎被荒草和藤蔓完全掩盖的、向上延伸的缝隙。
就是这里了！
凌云没有立刻行动。他找了一处岩石凹陷处藏身，取出干粮，强迫自己吃下，补充体力。然后，他闭目调息，运转内功，尽可能恢复一些气力，同时将感官提升到极致，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除了江水的咆哮、风声和偶尔的狼嚎，四周一片死寂。但这种寂静，反而更让人心悸。
子时将近。换防的时刻快到了。
凌云睁开眼，眼中寒光一闪。他检查了一遍装备，将强弩背紧，短刃插在最顺手的位置。然后，他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到岩壁下，拨开茂密的藤蔓。
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近乎垂直的裂缝出现在眼前。岩壁湿滑，长满青苔，几乎没有落脚点。这就是“猿愁径”！
没有犹豫，凌云深吸一口气，双手抠住岩壁上微小的突起，双脚寻找着借力点，开始向上攀爬。动作必须极其缓慢和谨慎，任何一点松动的石块掉落，都可能惊动下方的守军。
冰冷的岩石摩擦着指尖，很快就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伤口在攀爬中再次被撕裂，温热的血液浸湿了绷带。汗水模糊了视线，又被寒风冻成冰碴。每一次向上挪动一寸，都耗费着巨大的体力和意志。
他像一只壁虎，紧紧贴在冰冷的岩壁上，一点点向上蠕动。下方江水的咆哮声变得遥远，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声。
不知道爬了多久，就在他感觉手臂酸麻、几乎要脱力时，上方终于出现了一块稍微平坦的突出岩石。他奋力爬了上去，瘫倒在岩石上，大口喘息着，几乎虚脱。
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下望去。只见下方峡湾内侧，隐约有几点灯火，正是船只停泊的河滩！他已经成功绕到了守军防线的上方！
但就在他心中稍定之际，一阵极其细微的、像是碎石滚落的声音，突然从他刚刚爬上来的路径下方传来！
凌云浑身一僵，瞬间屏住呼吸！
有人跟上来了？！